她心頭一震,扭頭看向小洛觀嶼,他不知何時站了起來,頭發披散,雙眼血紅,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
鋒利的銀絲纏住了大柱,從腳到喉嚨,根根利器嵌進他的皮肉,他的雙眼驚恐地瞪大,喉嚨發出“嗬嗬”的聲音,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就血肉模糊地倒在了地上。
小洛觀嶼上去,刨開他的身體,抱起嚇呆的雞,瘋狂地跑了出去。
李月楚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聽見婦人撕心裂肺的一聲尖叫,緊接著是人倒地的聲音。
完蛋了。
李月楚臉色蒼白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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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觀嶼一口氣跑回家,他將雞小心翼翼地放回雞棚,用冰冷的井水洗乾淨自己身上的血跡,才躺回床上。
他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揚,明天,婆婆應該會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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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一天,雪後天晴,小洛觀嶼醒來的時候,張婆婆沒有在家。
鍋灶是冰冷,他心頭突然有些不安,可卻強行壓下情緒,自己去準備了早飯。
起鍋,燒水,放米。
他以前就是這樣給瓊枝做飯的。
小洛觀嶼熬了小鍋粥,熱了兩個薑糖饅頭,安安靜靜地等待張婆婆回家吃飯。
李月楚望著坐在門前宛如雕像的男孩,已經說不清自己的感受。
張婆婆一大早便被人叫走了,等待小洛觀嶼的命運,又是什麼?
粥涼透的時候,張婆婆家中衝進了一群人,他們將小洛觀嶼摁在地上,五花大綁地帶走了。
大柱的老婆驚恐萬分,指著他大喊:“他是個怪物,他的眼睛是紅的,是他殺了大柱,是他殺了大柱!”
大柱的死相奇慘,仿佛被人用鋒利的刀刃一點一點淩遲致死,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肉。
沒人相信大柱老婆的話,可那隻被大柱偷走的大公雞,確確實實地回到了張婆婆的雞棚中。
村裡有經驗的老人說,莫不是有什麼臟東西上了這小孩的身,不如給他驅驅邪?
他們把小洛觀嶼綁在木架上,請來村裡的神婆。
空地上設置了香案,長幡,法壇和神龕,神婆穿得花裡胡哨,臉上塗得五顏六色,她舉著桃木劍在地麵上跳來跳去,口中錚錚有詞地念著什麼。
雪開始融化,空氣中是鑽心蝕骨的冷,小洛觀嶼神情有些迷茫,眼睛掃過一個又一個的陌生麵孔。
沒有婆婆。
“啪”的一聲破空聲響起。
神婆舉起長鞭打在了小男孩身上,瞬間劃破了他的臉和衣裳,神婆說:“打鬼驅邪,邪祟退散!”
李月楚終於控製不住情緒,紅了眼眶。
神婆的鞭子不停,一鞭比一鞭甩得狠,從天明到天黑,將木架上的男孩抽得血淋淋的。
朔月之日,一彎清冷的月亮掛在天空,神婆氣喘籲籲道:“邪祟已經被我祛除了,他已經……”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有人神情恐懼道:“後麵……你後麵……”
神婆背後發寒,她僵硬地回頭,隻見鋪天蓋地的黑氣湧向木樁上的小男孩,捆綁他的繩索掉在地上,他雙眼赤紅,墨發飛揚,如同從地獄攀爬上來的惡鬼。
“鬼啊!鬼啊!”
人群尖叫著逃竄,可四麵八方飛來的銀絲織就成一個巨大的牢籠,他們退無可退,無路可逃。
神婆在慌亂中保持了幾分理智,她使出了所有的看家本領往他身上招呼,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到處都彌漫著絕望的氣息。
小洛觀嶼忍受著血液中翻滾的疼痛,拖著一團烏雲走下木架,他的紅瞳似火,眼尾拖著一抹奇異的水潤豔色,詭異的黑色紋路布滿了他整張小臉。
是人非人,是鬼非鬼。
原來,這就是洛觀嶼的真實麵目。
李月楚心頭震驚,他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大柱老婆驚悚地望著朝她走來的黑雲,失聲尖叫,恐懼在一瞬間蔓延至全身,讓她腳軟得跌倒在地。
小洛觀嶼距離大柱老婆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一個石塊猛地砸在他的頭上。
他木然扭過頭,冷僵的臉上卻泛起了幾分生動的活采。
李月楚看見張婆婆撲向自己的兒媳,母雞護崽似的,她神情恐懼,麵皮抖動,聲音發顫:“……怪物,你這個怪物!我不該救你!”
怪物。
怪物,我不該救你。
小洛觀嶼如墜冰窖,刹那間心如死灰,他麵如金紙,整個人幾乎被濃鬱的黑氣吞噬殆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