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鬼(十二) 隻要她一句話(1 / 2)

旭日初升,山霧消散。樹精在破曉之時突然停止了攻擊,慢慢變回普通的草木,如果不是遍地的樹枝殘葉和新翻出的泥土,彷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士兵們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放鬆,疲憊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隨意地往地上或坐或躺。

裴子軒丟掉手中劍,重重倒在地麵鋪得厚厚一層的樹葉上,哀聲歎道:“嚇死小爺了,我還以為要命喪於此了。”

謝扶淵收起雙龍刀,他神情冷峻,臉部不知何時被劃出一道細長的口子,顯得愈發威嚴。

他沒有鬆懈,而是徑直走到蜷縮在人群中心的思婉娘子,聲音嚴肅得可怕,“楚楚當真是被樹精抓走了嗎?”

思婉娘子慌忙跪地垂首:“四皇子殿下,民婦句句屬實,葉小姐金枝玉葉,民婦斷然不敢拿她的性命開玩笑。”

謝扶淵銳利的目光中湧動著質疑,道:“既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那現在就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你為何要違背官令深夜獨自來曲陵,何時遇見楚楚,何時遇見樹精,你們又是怎麼分開的,所有的過程,全都事無巨細告訴我。”

思婉娘子身體顫了顫,一五一十地說著那時的情形。

沈翎望著謝扶淵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的後背,一條口子從衣裳的左肩劃到腰部,露出裡麵純白的裡衣,隱隱約約可窺見血痕。

身為皇子,謝扶淵時刻都是冷靜理智的,沈翎從未見他如此狼狽過,況且……那傷本該是她承受的。

一夜未歇,沈翎很想讓他休息一會兒,處理一下傷口,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楚楚沒有找到之前,每個人的心口都像是壓了一塊巨石。

思婉娘子說著說著,聲音都開始抽噎:“……葉小姐為了救我,以身相護,最後被樹精卷走,民婦拚了命的想把她救回來,可我傷了腿腳,又不通法術,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帶走,都是因為我,葉小姐才會遭此一難。”

“沒想到葉三居然還有顆菩薩心。”裴子軒不知什麼時候也湊了過來,他的聲音難得有幾分低落,“我們一群人對付樹精都捉襟見肘,她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大小姐,被樹精抓走,恐怕早就……”

沈翎臉色一白,下意識反駁:“不會的,楚楚不會有事的。”

謝扶淵看似冷靜,握緊雙龍刀的手卻暴起了青筋,他深吸一口氣,厲聲道:“不管如何,今日之內,活要見人,死……”

“表哥!”

寂靜的山林裡,不知從何處冒出少女歡喜的聲音。

謝扶淵心頭一震,聞聲望去,隻見山坡儘頭,楚楚正一蹦一跳地朝他們們招手,“沈姐姐!表哥!”

沈翎神色驚喜,她看向謝扶淵:“殿下,是楚楚。”

“這家夥,真是福大命大!”裴子軒嘴上損得厲害,臉上也不自覺地揚起了笑,“殿下,阿翎,咱們趕緊去和她會和吧。”

他一回頭,卻早就不見這二人的身影。

*

“這件事不許告訴師姐。”洛觀嶼冰冷的聲音將少女未說完的話堵在了喉嚨裡。

李月楚愣愣地望著他,那種厭惡又抗拒的眼神,和初見麵時如出一轍,讓她心頭莫名一顫。

李月楚一直很清楚自己的任務,所以來到《斬邪》的世界後,無論洛觀嶼是什麼態度,她都能以“和一個壞紙片人計較什麼”的心態來麵對,很少產生什麼負麵情緒。

就連在太守府時,洛觀嶼突然對她放狠話,她也沒有太放在心上,一來他的心思本就捉摸不定,二來好感度一直在平穩上升,此次見麵前已經達到65%。

量化的情感給了她很大的信心,她天真以為這種程度的好感度,就算達不到世俗意義上的喜歡,也至少是能交心的朋友。

可任何事情,一旦涉及到沈翎,那便是一處逆鱗。

冷冰冰的數字,在少年此刻的眼神麵前,是如此不堪一擊。

李月楚自詡臉皮厚,可此刻卻感到幾分難堪,她無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裙子,想和以前一樣沒臉沒皮地打哈哈,唇角卻怎麼也揚不起來,她沉默了一會兒,垂下頭,隻低低說了聲:“哦,我知道了。”

原本嘰嘰喳喳的少女,如霜打的茄子般焉兒了下去,安靜地從洛觀嶼身邊走過。

少年眼神微變,下意識想拉著她,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任由她的披帛擦過。

餘下的路途,兩人都一言未發。

昨夜緊急逃命時沒有察覺,此刻風平山靜,曲陵的山地反而變得難走起來。

遇到陡峭險峻的地方,女孩兒寧願連滾帶爬地在地上陰暗前行,也不願意開口求助旁邊的少年。

不知為何,路越走越險,途中經過一個半人高的石坡。

石壁上是潮濕的苔蘚,上麵是灌木和樹林,遙遙一望,眼前滑溜溜的石坡竟是附近最容易爬上去的地方。

李月楚伸手去拽上麵的野草,踩著石壁上凹進去的小坑,妄圖借力爬上去,怎料那草被無法承受她的重量,被連根帶起,她也順勢滑了下來。

真氣人。

李月楚攤開手,昨夜掌心比磨破的地方又開始流血了。

她正出神,眼前突然晃過一道影子。

洛觀嶼拎著杜璟輕鬆躍上石坡,他轉身回頭,也不說話,隻抱著劍冷眼看著她。

李月楚愣了一下,也不作聲,繼續想辦法往上爬。

洛觀嶼麵無表情地盯著她。

葉楚楚真是狼狽得可憐,衣衫被劃開一道又一道口子,掌心再次被磨破,汗水打濕發絲,濕漉漉地貼在紅彤彤的兩側臉頰。

明明有血降術,隻要她一句話,袖手旁觀的少年便任由她差遣,可她倔強地不開口。

李月楚再次脫力從陡坡上滑下去後,沒再掙紮,直接原地躺平,準備歇一歇,她剛閉上眼睛,就感覺光被人遮住了。

她懶懶地睜開一隻眼,瞧見洛觀嶼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李月楚筋疲力竭,肚子又餓,心裡又委屈,實在沒心情搭理他,隻原地翻了個身,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誰料她剛閉上眼睛,就聽見“轟”的一聲,緊接著鋪天蓋地的泥沙石礫揚了下來,打得她生疼。

這場景可太熟悉了!

李月楚幾乎從地上彈射起來,有些欲哭無淚:“……又來?”

她左顧右盼,沒有看見如綠雲湧動的樹精,卻見石坡硬生生地被人從中間劈開了。

寬深的溝壑蔓延至山頂,像是一條平坦的通天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