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觀嶼冷冷抬起眼皮,“你們該不會以為,我會任由你們擺布吧?”
劍化為絲,殺意在一瞬間迸發。
齊雲立刻以打鬼鞭抵擋之,銀絲輕而易舉奪走他的法器,打鬼鞭猛地釘進藤牆,牆體冒出白煙,轟然倒地。
他猝然抬頭,洛觀嶼正靜靜地盯著他。
少年紅瞳詭譎,周身繚繞著一層淡淡的黑氣,陰風掀起他的袍角,發尾飄蕩在半空。
齊雲察覺到危險,轉頭就想逃跑,剛邁出一步,身體便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銀絲爬滿了他的全身,鋒利的絲刃割破黑袍,一寸一寸地嵌進肉/體,鮮血滲透衣服,像是下一秒就要將他絞得血肉模糊。
少年朝著他一步一步逼近,仿佛是吃人的惡鬼。
齊雲嘴唇發白,看向洛觀嶼,“洛道長難道想殺了我不成?”
他在努力地給自己爭取一線生機,“即便沒有我,太師也還會派彆人,為太師效力的人無數,難道你能把他們所有人都殺了嗎?”
“齊大人怎麼膽子生得這般小?”
少年臉上綻放出一個譏諷的笑容,“我不殺你,隻是還你血降術的一點教訓罷了。”
“回去告訴裴宴行,他既然求我去裴家,總得拿出十足的誠意,如果再在我身上打主意,他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可就要毀於一旦了。”
唇邊的笑容擴大,少年昳麗的容貌愈發鬼氣森森。
無形的壓迫讓齊雲心底生出深深的恐懼。
他似乎從一開始就輕視了洛觀嶼的實力,也低估了眼前少年對裴家的了解。
如今回頭看,血降術的失敗,當真隻是偶然嗎?
空氣中突然響起噠噠噠的跑步聲,洛觀嶼眼中的威脅變作陰鷙,絞緊的銀絲猛地收回他手中,他朝著齊雲看了一眼,“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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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的話讓沈翎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匆匆斬斷束縛思婉的藤蔓,著急問道:“她口中的小朋友指的是誰?”
思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謝扶淵留意到她手腕和脖頸的紅腫,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他說道:“所以,隻是你一廂情願將她當作婉婉。她不過是婉婉留下來的怨念,雖然叫你娘親,但並不知道什麼是親情,有的時候甚至會傷害你。”
思婉瞬間麵無血色,她想辯駁,卻啞口無言。
沈翎突然醍醐灌頂,“我全都明白了。”
她的臉色變得極差,“荼靈是天生地長的靈物,它原本可以抗鬼魅,祛邪氣。明州餓死了越來越多的百姓後,這些百姓的怨氣聚集,讓它的生存變得越來越艱難,直到它被婉婉的怨念控製,徹底失去了理智。”
“疫鬼是滯留在人間的惡鬼,好食怨念邪氣,往往隻會出現在戰場這種多死人的地方。按理說,明州最開始餓死的那批人,人數不足,他們的怨氣壓根不足以引來疫鬼,但是荼靈的力量強大,導致它身上的怨念不斷地擴大,擴散,最後引來了疫鬼。”
“杜璟在太守府撞見疫鬼也不是什麼意外。你因為想殺杜璟進了太守府,而被怨念控製的荼靈一直跟著你,疫鬼則是跟著荼靈。”
“如此一來,她口中的小朋友,說的是……疫鬼。”
“不是的……你胡說……怎麼可能會是這樣!”
思婉瞳孔緊縮,險些沒站穩跌到在地麵。
她不相信,她也不敢相信,害得明州動蕩不寧的罪魁禍首,會是婉婉的怨念。
沈翎也寧願是她胡說,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留給他們了。
她看向幾乎崩潰的女人,咬牙道:“陳懷玉,荼靈和疫鬼的力量都非同尋常,我們必須在它們聯手之前,除掉荼靈身上婉婉的怨念,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不……不……” 思婉捂臉哭泣,眼淚從指縫中溢出,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戲弄她。
謝扶淵:“楚楚生死未知,學堂外有數十名士兵,明州城內還有數以萬計的無辜百姓,陳懷玉,你忍心看見那麼多人喪命嗎?”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思婉突然拔高聲音,“我隻是想和我的女兒有片刻安寧,我有錯嗎? 我有錯嗎?!他們是生是死,和我有什麼關係?!”
安靜的屋內回蕩著她尖銳的聲音,透過朦朧淚眼,思婉看見沈翎和謝扶淵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是如此的熟悉,帶著同情,帶著譴責,是善與惡的分割線。
杜璟頭一回貪掉太守府的救濟糧時,陳懷玉義憤填膺地指責他:“那是茶農的命,你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餓死嗎?”
杜璟無所謂地看著她笑,“他們的生死,和我有什麼關係?”
心臟仿佛瞬間被紮了一個大洞,汩汩的鮮血將她吞沒。
思婉靠著藤木椅,像是失去全身的力氣,緩緩地滑落在地上。
良久之後,她才心如死灰地開口,“我要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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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觀嶼攔住小女孩,語氣不善道:“你把楚楚藏哪兒去了?”
“誰是楚楚?”小女孩兒驚訝地問,隨後又兀自咯咯地笑了起來,“她呀,在上課呢!”
少年耐心告罄:“把人交出來,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保證整個曲陵從此寸草不生!”
“不行,還沒到放堂的時間,你不能去打擾外公。”小女孩揮手招來藤蔓將他團團包圍,她語氣十分認真道:“你們快把他趕出去,不然外公會生氣的。”
地麵鑽出根根粗藤纏住了洛觀嶼的黑靴,四麵八方的巨藤將他層層包裹,少年猶如落在蜘蛛網中的獵物,困於銅牆鐵壁中,插翅難逃。
小女孩望著眼前的景象,滿意地笑了。
她拔腿要繼續走,隻聽見“轟”的一聲,鋪天蓋地的藤蔓碎塊如暴雨般落了下來。
閃著寒光的銀絲飛來,割斷了她的臂膀。
斷肢掉在地麵,手臂流出綠油油的液體。
小女孩回頭,看見少年站在宛如山堆的藤曼碎塊上,正陰冷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