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語氣強勢,聲音卻顫得不像話。
戰栗的興奮和喜悅如瘋長的野草,勢如破竹地衝破重重焦土,頃刻間便盈滿了他整顆心臟。
那清晰脆亮的一聲在腦海裡不停地盤旋回響,心尖尖的一絲甘味愈演愈烈,竟發酵成雲奔潮湧的甜蜜,就仿佛從未吃過糖的小孩,突然喝下一大罐糖漿。
洛觀嶼如墜雲端,整個人頭暈目眩。
他的雙臂不自覺地越收越緊,想將少女永遠地禁錮在自己的懷中。
她說,她喜歡他,全天下最最最喜歡他。
喜歡,是喜歡。
從他來到這世間起,所有人都討厭他,憎恨他,忌憚他,哪怕是他的母親瓊枝,都吝嗇於分給他一個的眼神,怎麼會有人喜歡他呢?
可他心裡又清清楚楚地明白,即便她是迫於形勢說出的假話,她也不能反悔了。
因為,他已經給過她機會了。
他貪戀這世間的溫暖,所以拚命想抓住每一絲他人給予的善意,張婆婆如是,師姐亦如是。
他戴著虛假的麵具,凶神惡煞、又小心謹慎地守著那點淡薄的愛。
直到有一天,身邊突然出現一個倒黴蛋。
她一次又一次地撞破他的秘密,他一開始想除之而後快,後來卻連自己的心都開始不停地給她找理由。
稍不留意,他的整個世界就突然擠滿了她。
她會敏銳地發現他身上的傷,會三番五次地替他隱藏秘密,會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他低落的情緒。
他麵前像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甜蜜陷阱,引誘著他前往,而理智拉扯著那條敏感的神經,一遍又一遍地細數著前車之鑒。
他應該遠離她,應該保持清醒。
可鈴河村那晚唇角擦過的吻,讓他突然意識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那是對張婆婆,對師姐,都不一樣的情感。
他的心會因為她的靠近而跳動,他的眼睛總在追尋她的身影,他無法忍受她維護彆的男人……
他開始驚慌,開始抗拒。
可當決心推開她的時候,心中又感到無儘的落寞,於是,他扯斷那根理智的弦,埋下了一場危險重重的賭局……
燈籠已毀,傀儡回魂,疫鬼賠了夫人又折兵。
空氣中響起“咯咯”的動靜,似是骨頭被一點一點碾碎的聲音。
李月楚一抬眼,隻見疫鬼渾身湧出濃鬱的黑氣,像是燃燒的憤怒火焰。
她感到幾分疲憊的絕望,聲音發顫,“洛觀嶼,你……還能打嗎?”
“彆怕,一切交給我。” 少年溫柔的聲音幾乎貼著她的耳朵。
衣擺在空中交錯飛旋,兩人穩穩地落在地麵。
洛觀嶼慢慢鬆開懷中人,垂眸對上楚楚圓圓的杏眼。
女孩衣衫不整,發絲淩亂,眼中水光粼粼,像是劫後餘生的可憐兔子,可她又是如此的鮮活可愛,如曦光下掛著露水的青果。
他撫上楚楚的臉,手指輕輕摩挲,“等我回來。”
他轉身麵對疫鬼,唇角勾起一抹燦爛笑容,旋即飛身而上。
李月楚擔憂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又匆匆跑到旁邊去查看另外三人的情況。
銀絲早已經鬆開,謝扶淵、沈翎和裴子軒三人正捂著血淋淋的脖頸,站在一旁目光複雜地看著她。
李月楚腳下一滯,和他們目光相對,尷尬在空氣裡無聲蔓延。
最終還是裴子軒沒耐得住,他感到不解又難以接受,“葉三,你真的喜歡上那小子了?難怪我上次和你說話,你一副不在乎四殿下的樣子,原來是移情彆戀了。”
“打住,打住。”李月楚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你怎麼越說越離譜了。”
“哼。”裴子軒心不甘情不願地閉嘴。
她有點心虛地看了眼沈翎和謝扶淵,沈翎神情恍惚,倒是謝扶淵目光嚴肅地盯著她,那眼神,仿佛她爸看見她交了個黃毛男朋友似的。
李月楚還在想怎麼應付,沈翎突然看向她,“楚楚,阿嶼他什麼時候中了血降術?”
“就……就是我來曲陵的那個晚上。”
“好啊你葉三,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你不告訴我們,還替那小子瞞著,你真是變了。” 裴子軒不知道血降術是什麼,但一聽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於是更生氣了。
李月楚含糊其詞道:“哎呀,你先彆管這些有的沒的了。沈姐姐,那晚太亂了,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怎麼中的血降術,這個術法到底是乾什麼的?你有辦法解開嗎?”
沈翎看向招招狠厲的師弟,心思越來越沉重,“你還記得暮冬嗎?”
“妖道術法,困魂於屍,魂魄不離,屍身不腐,狀似活人,實則傀儡。那個邪道虛真便是用血降術控製屍鬼,讓屍鬼替自己做事。”
謝扶淵眼皮一跳,“難道他和朝廷的人有什麼關係?”
亂葬崗一事,是虛真的幕後之主想阻止沈翎同他一起前往明州設下的局,如今竟又牽扯到洛觀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