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鬼(二十六) 他還擄走了三小姐!……(2 / 2)

*

齊雲睡眼朦朧地從紅柱旁站起來,嘴裡嘰裡咕嚕地不停抱怨。

“我說沈道長,哪有這樣擾人清夢的,再等一兩個時辰天就亮了,乾嘛非要現在來探監啊!七……洛道長說不定在屋裡睡得正香哩!”

銅鎖在寂靜的夜裡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門吱嘎一聲開了。

沈翎道了聲謝,兀自進了屋內。

屋內光線晦暗,一片冷寒,她走到桌邊點燃蠟燭,暖黃的光芒瞬間充盈了整個房間。

沈翎扭過頭,就看見洛觀嶼正靠坐在窗邊小床上望著她。

少年對上她的眼睛,蒼白的臉上瞬間漾起一抹笑意,他聲音有些苦澀,“師姐,我以為,你不會再來看我了。”

沈翎停頓片刻,尋了個位置坐下,才慢慢開口,“你是我的師弟。”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這都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隻是……她一時不知道怎麼麵對。

兩人都沒再開口,空氣陷入沉默,窗外不時傳來幾聲鳥啼和雞鳴。

許久後,沈翎慢慢開口,“阿嶼,明州的事情很快就會結束,帶著無歲筆隨我回玄靈觀吧。我會去求師父和其他真人,趁著沒釀下更大的禍事,你還有機會回頭。”

“之後呢,師姐會陪我在玄靈觀麵對一切嗎?”

少年的黑發柔順地垂在兩側,一如他每次生病受傷時的可憐乖巧模樣。

他垂眸,纖長的睫毛蓋住了眼中情緒。

沈翎沉默了一會兒,道:“阿嶼,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等一切結束,我會回玄靈觀陪你。”

“可是,我和師姐一樣,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洛觀嶼慢慢抬眼,看向對麵清冷美麗的女子,“師姐,如果我說,你可以不用依靠謝扶淵,我有辦法讓你查清流沙城一役的真相,你願意離開謝扶淵,跟我走嗎?”

“你在胡說什麼?” 沈翎眉頭一蹙,“金都勢力複雜,吃人不眨眼,豈是你我這樣沒有家世背景的人可以撼動的……”

她突然聲音一頓。

如今妖鬼現世,不僅皇室的欽天監在招攬能人異士,各大世家也在暗中搜尋可用之人。金都的權貴可從不管什麼正道邪道,隻要能為他們所用,是妖是鬼都無妨。

沈翎心一沉,眉眼淩厲地看向洛觀嶼,“阿嶼,我絕不允許你用無歲筆和金都世家做交易。”

含著朝露的晨風溜進屋內,掀起少年的額發,他唇邊一抹譏誚,“師姐還沒聽我的辦法是什麼,就如此妄下斷論?”

“我……” 沈翎語塞,她潛意識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洛觀嶼聲音譏諷,“謝扶淵生在爾虞我詐的皇室,難道你以為他就像外表看起來一樣的光風霽月,不染塵埃?”

少年憤怒中夾雜著失望,“師姐,你寧願信他,也不願信我。”

沈翎情緒變得些許激動,“你讓我如何信你?我三番五次告誡你,不可修邪術,不能走歪門邪道,你可曾聽我一句?你瞞著我,將無歲筆這樣的邪物藏在身邊多年,你教我如何信你?”

“邪物,邪物,嗬,人人都道它是邪物。” 洛觀嶼冷笑一聲,眼睛泛起了紅,“可倘若它於我而言,和命一樣重要呢。”

沈翎猛地站起身,“荒謬!我從來隻聽說過邪物害人,沒聽說過邪物救命。”

洛觀嶼被她眼中不容一點陰暗的光芒灼得渾身刺痛。

何苦再做挽留,他早就知道結局了,不是嗎?

壓抑的情緒觸底反彈。

洛觀嶼唇角一抹冷意,聲音變得異常冰冷無情,他抬眼看沈翎,語氣變得強勢,“如果我一定要留下無歲筆,師姐,你當如何?”

少年終於不再隱藏,露出最真實的危險模樣。

屋內的蠟燭無風自動,空氣中溫度驟然下降,無形的威壓蔓延開來。

沈翎仿佛又置身曲陵的那個夜晚,她心中生出熟悉的恐懼,身體不自覺地發顫,麵前的人這一瞬不再是她的師弟,而是一個來自地獄的可怕惡鬼。

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桃木劍。

洛觀嶼被那微小的動作狠狠一刺,最後的希冀徹底粉碎。

沈翎強撐起精神,拿穩了手中劍,終於抬頭直視他。

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澄澈,恐懼卻並不屈服,她眼神堅毅如鐵,一字一句道:“你若傷人,我必定殺你。”

……

沈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來的,她渾身冰冷,好像連血液都凝固了。

齊雲慢悠悠地鎖上了門,望著她單薄的背影聳了聳肩。

沈翎突然回頭,看向被欽天監團團守住的房間,隻覺心神不寧。

她猶豫一瞬,手一鬆,任由桃木劍掉在地上。

手指飛快舞動,一道金色結界迅速罩下。

齊雲搖頭歎氣,小聲嘟囔:“白費這力氣乾嘛呀!”

*

書房內案牘成堆,白燭化淚,謝扶淵擱下手中狼毫,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門外響起篤篤敲門聲,他應聲道:“進。”

韓癸披著一身夜露進屋,雙手奉上一堆冊子,恭敬道:“殿下,沈姑娘已經做完了法事,亡者的家屬大部分都登記好了,遺漏的可能需要日後新的太守來一一核對補漏。”

“嗯,我知道了。”

韓癸將冊子擺放書案上,他猶豫幾息,開口道:“殿下,餓疫的事情已經水落石出,明州新上任的太守也不日將至,是時候啟程回金都了。”

謝扶淵的動作一頓,睜開了眼睛。

韓癸跟著謝扶淵多年,太了解殿下此刻在想什麼,他撲通下跪,規勸道:“殿下,如今金都局勢緊張,幾大世家都虎視眈眈地盯著,中書大人在信中特意叮囑,沈家當年的事情觸碰不得,您不能再繼續查下去了!”

謝扶淵沒出聲,他翻出文書下的信箋,盯著上麵的文字。

他留在金都的人查到了線索。

當年薛如歸死後不久,和他一起進入禮部的同僚詹玉成,也很快告官回鄉,回到老家梧州岐水鎮做了個小官。

詹玉成是唯一一個可能知道薛如歸背後真相的人。

而薛如歸,是目前調查流沙城戰役的唯一線索人物。

明眼人都看得出當年流沙城一戰有問題。

這裡麵的水深不可測,有人刻意遮掩,有人隔岸觀火,有人落水下石,一旦攪入其中,誰也不知道會引來什麼可怕的後果。

可是……

君子一諾,重如千金。

謝扶淵平靜地收起信箋,沉聲道:“去告訴常庚,三日後由他帶隊,護送路世子、裴五公子和三小姐回金都,你隨我去梧州。”

韓癸驚道:“殿下!”

“殿下!”

兩個聲音重疊,緊閉的門被猛地推開。

常庚顧不上禮儀,他匆匆忙忙地闖進書房,聲音是鮮少的驚慌失措,“殿下,大事不好,洛公子逃了!”

一個壞消息還沒有來得及消化,又一個壞消息接踵而至,“他還擄走了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