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淼冷冷看著她。
寧一娘反手揮動披帛,捆住達奚盈盈往後一扯,將她拔離地麵,倒掛在上空。
崔淼腳步一頓,邃然起了殺心。
寧一娘陷入癲魔,已然蛻變成了半人半獸的模樣,心智非此前可以比擬。
她恨二人攪亂自己好事,對於達奚盈盈和崔淼,抱著不滅也要同歸於儘的信念。
達奚盈盈試著扭了兩下身子,脖頸卻被披巾纏得更緊,她隻好反手握住披帛,往上借力,對崔淼使了一記眼色。
崔淼退後,扭頭看向李適之。
李適之指尖燃起一道符紙,揚手拋了出去。
符紙落地,迸出絢爛的金光,遁入地底,被塵泥掩埋,倏忽消失不見。
可那金色的光卻持續閃爍著,影影綽綽,愈燃愈烈。
不到片刻,竟從底部分裂開來,抽出數根金色細線,募地炸開,化作無形的雨,爭先恐後向四周奔湧。
金線貼地而行,向前蜿蜒鋪開,瞬間到了寧一娘身前,纏住她的腳踝,持續向上攀升。
寧一娘怒不可遏,迅速咬破指心,放入口中,用力一吮,含了滿嘴的鮮血,對準金線交纏最密集處噴去。
雖短暫止住了細線的包圍,但不過眨眼的工夫,那些金線又如藤蔓似的鋪天蓋地纏繞上來。
寧一娘變換著步伐,倉促間隻好甩開達奚盈盈這個累贅。
達奚盈盈從半空墜落,就地滾了一圈,利落爬起,退回崔淼身邊。
“師兄,布陣!”
李適之橫刀斬滅金光源頭,細線失去倚仗,瘋狂躥土而出,倒把寧一娘當作依附的對象,不顧一切奔湧過去,將她從頭到腳徹底束縛住了。
“對付你這邪物,何需本王親自動手。”
李適之收刀入鞘,目光掃向一旁,厲聲喝道:“還不過來!”
小獵豹一躍而起,幾步跑來,跳上李適之的右臂,四蹄並用,坐在他的肩頭。
如它主人那般,倒是威風凜凜。
達奚盈盈笑道:“恒山王,你不懂道法,餘下的事情,便交由我和師兄吧。”
李適之瞥她一眼,徑直走向後方,終於想起要去照看他的金吾衛了。
達奚盈盈衝他背影做了一個鬼臉,自腰後取下拂塵,對崔淼道:
“師兄你打頭陣,我在後麵為你助力,若能順利除了這鬼祟,它的身子,你得分我一半。”
崔淼挑眉笑回:“這有何難,我留它頭骨做個酒觶便可,剩下的全給你。”
他二人談話的聲音並不大,卻像是故意在寧一娘耳邊嘰歪似的。
你來我往,帶了些挑釁的味道。
寧一娘手背青筋突起,抓住纏身的金色細線,猛力往外一拽。
金線富有彈力,繃到最大限度,再次恢複原狀。
這玩意自帶靈力,任她如何拉扯,卻是越掙紮纏得越緊。
寧一娘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壓抑了整夜的怒氣,在這一刻猝然爆發。
“不知死活的臭道士,安能處處與我作對!”
“抓你還得算日子嗎,死妖怪,哪來那麼多的廢話。”
崔淼掏了掏耳朵,嫌她唧唧歪歪,實在太煩,一張符紙堵住了寧一娘的嘴。
達奚盈盈看得直皺眉:“師兄你又胡鬨了,咱們抓的是鬼怪,你彆誤傷了一娘。”
崔淼無奈,抬手揭了封住寧一娘口鼻的符紙。
寧一娘重獲自由,對著兩人又開始破口大罵。
崔淼默念口訣,施了一個定咒。
寧一娘再度噤聲,竟是口不能言,體不能動。
崔淼提起手中長劍,在寧一娘站立的空地周圍畫了一圈符紋,布好陣,回來從金吾衛那裡借來彎弓,朝陣心射了一箭。
箭鏃飛向半空,與陣法起了反應,迅速崩離,一分為四,筆直垂落下去。
數丈開外,概無虛發。
分彆對應著坎、離、兌、震四個方位。
坎箭、離箭、兌箭、震箭刺進地底,吃了山川所賦的靈氣,刹那間暴漲數倍。
寧一娘身上的金線爭相湧出,纏上箭身,牽絲攀藤,逐漸鉤織成一道密網。
達奚盈盈以拂塵作筆,就著虛空畫了一字神符,左手撚訣,口誦法咒。
繼而轉動手腕,豎掌緩緩向前推移:“敕!”
掌風推開符咒,朝寧一娘麵門逼去。
這是道家慣用的鎮伏之術,可打出妖鬼原形,使其脫離原主軀殼。
寧一娘雙目圓睜,動用體內最後一絲真氣,欲強行衝破陣法而出。
奈何四周皆有設伏,自己陷入其中動彈不得。
她逃無可逃,被迫挨了達奚盈盈一掌。
達奚盈盈的功夫委實算不上深厚,可架不住道家法力太強,讓她吃了好大一頓苦頭。
寧一娘此前還抱有僥幸,原以為達奚盈盈是個外強中乾、不頂用的,沒想到她出手如此狠厲,竟絲毫不肯留情。
寧一娘心魂震裂,險些五臟六腑都要移位,拚死護住元神心脈。
怎料崔淼突然趕了過來,揪起她被打出一半的元神,踹了一腳。
“還想跑!”
寧一娘喉間腥甜,嘔出大口汙血。
內力儘失,元神俱散,自知再也守不住這具肉身,她絕望般掙脫軀殼遁出。
崔淼拊掌一笑:“總算成了……”
達奚盈盈搶過寧一娘的肉身,瞥向她體內躥出的那隻暗影,麵上總算有了笑意。
“原來是一隻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