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頭屍(2 / 2)

大唐奇聞錄 百裡雖 6640 字 9個月前

崔淼撥開二人,嘚嘚小跑過去,興奮地與她擊掌合慶:“這玩意兒可真邪門啊,拿回來給師父煉丹。”

達奚盈盈湊近布袋深嗅一口,皺著臉,“咦”了一聲,嫌棄說:“臭死了,煉了你吃。”

崔淼拍著胸脯做擔保:“聞著臭,吃起來香。你聽師兄的,回頭煉好丹了,我分你兩顆。”

李鬆陽笑著看兩人打趣,拱了拱手道:“煉師好生厲害,在下佩服。”

“客氣客氣。”

達奚盈盈被誇得有些飄飄然了,撓了撓頭,目光掃到一旁的李適之時,忽然有些不自在起來。

“郡王就沒什麼要說的?”

這人真是倨傲,好歹也合力抓鬼這麼多次了,連句誇讚她的話都沒有。

李適之彆過臉,以一種生硬又冷淡地語氣說:“還行。”

“哦。”

她翹起嘴角,隨口哼了一曲,低下頭,把匿影布袋束口多紮了兩圈,一臉寶貝似的裝進鹿革囊中。

但在視線無意識瞥到前方掩蔽物時,又覺得不對勁,那裡,好似憑空多出一個影子。

除了她,現場隻剩李適之、崔淼、李鬆陽三個大活人。

這個多出來的會是誰?

一聲鴟鴞鳴啼,耳後掀起猛烈的風聲。

達奚盈盈驀然轉頭,目光死死定在遠處,隻見半空俯衝過來一團黑影,形似閃電,猛若伏鷹,躥起丈餘之高,快得隻能看見一個殘影。

整個天幕仿佛因此染成墨色。

倀鬼身子輕盈如飛,足尖一點,騰空躍起,直衝達奚盈盈麵門而來,它雙手高舉,指甲暴漲數倍,直擊達奚盈盈要害。

“盈盈!”

“煉師!”

“小心!”

李適之展臂相隔,單手攬過達奚盈盈往後一避,因這一分心,他來不及反擊,以背朝天的姿勢,替她生生挨下這記。

倀鬼盛怒之下出於對眾人的報複,手上的力道可謂不小,利甲戳進李適之的後背,刺啦一劃。

李適之背部頓時鮮血滲出,浸濕他的袍衫,片刻的功夫,現出五道深深的爪痕來,從上到下幾乎跨過他整個後背。

達奚盈盈伸手探去,隻覺掌心濡濕一片。

如此疼痛,李適之倒也忍住了,隻悶哼一聲,單膝跪下,以手撐地。

達奚盈盈手腳並用,險些抱不住他:“郡王……”她死死摟住他的腰,“你沒事吧。”

李適之長籲口氣,瞥一眼肩膀上的抓痕,用力將達奚盈盈推開。

“去看看,我無事。”

崔淼和李鬆陽早已飛身迎了上去,可他二人此前並不熟悉,亦不清楚對方的招式,配合時屢次失手,幾次錯失誅滅倀鬼的最好時機。

眼看倀鬼就要脫身逃遁,李適之不由得喝道:“愣著作甚,快去!”

達奚盈盈張著嘴,既不舍李適之,又擔憂身後崔李二人,半晌,才聽到自己慌亂焦灼的聲音:“好。”

不用說,倀鬼如今的狀態,早已成了強弩之末。

達奚盈盈抬手一連擲出三道符紙,分彆打在倀鬼的百會、人中和膻中穴上。

她屈起手指,快速結印,在虛空中畫了一道鎮符,繼而轉動手腕,豎掌平推。

掌風裹挾著鎮符,逼近倀鬼麵門,由不得它做出反應,旋即,打入它的體內。

倀鬼退無可退,被迫掙脫原神遁出。

又是蹭的兩道劍芒閃過,倀鬼須發皆被斬斷,便如那拔了毛的燒雞,體不能動,口不能言。

達奚盈盈抽出腰後拂塵,袍袖一揮。

撚羊毛製成的塵尾密密麻麻繞著倀鬼雙足攀緣而上,纏上十指,鑽入指縫。

猶如萬千螞蟻啃噬,叫人痛不欲生。

倀鬼撫膺而哭,拚命想要掙脫束縛。

達奚盈盈揮袖一揚,倀鬼十根手指便以一種扭曲詭異的弧度筆直向上彎折,但聽“哢嚓”一響,透明甲殼剝離皮肉,傷處濺開一片濃血。

好在達奚盈盈抽身得快,滴血不沾。

倀鬼發出尖銳的哭嚎,舉起血淋淋的手指,對著虛空不停地上下抓撓。

它開始哭泣,試著用手去捂傷口,可這徒勞的動作,幾乎會加劇它的痛苦。

十指纖纖,鑽心之痛。

它倒在地上打滾哀嚎,緩緩挪到達奚盈盈腳邊,嗚嗚而哭。

“彆殺我。

“我說,我說。

“我什麼都說。”

……

恒山王府,地庫。

自那日被捕之後,倀鬼披枷戴銬,關押在此已有三日的時光了。

這間專門為其打造的牢籠,以玄鐵包鋼加固而成,厚如城牆,密不透風,目之所及,凡有木料鬆動之處,皆用糯米砂漿澆築封死,裡裡外外更是相貼了數十張特製的禁符。

它的手腳,也一並用鐵鏈鎖住了,一左一右釘在壁角銅釘上。

倀鬼三日未曾進食,也三日未曾言語。

因它知道,那個貌美的女道士,在用一種極端的辦法,摧毀它最後的意誌。

當它感知自己隻剩最後一口氣時,一定會如常人瀕死前總要說那麼幾句遺言一樣,道出自己身上發生的全部事實。

從而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倀鬼認命地舔起乾裂的唇角,仰頭看向屋頂那扇巴掌大的天窗,又窄又小,但這是它在此地,唯一可以辨認時間的工具。

今日夕陽落得早,能看見窗外透進來的暖橙色餘暉,一室黯淡,空氣中飛舞的揚塵便顯得格外活潑。

倀鬼安靜地靠坐在牆角,低著頭,一語不發,沉默得宛如一座雕像。

過了許久,窗外的光終於暗了,它這才後知後覺抬起頭,然後,聽見外麵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門鎖打開,有人捧著燈燭走了進來。

火光驅走黑暗,室內一燈如豆,足夠倀鬼看清麵前之人是誰。

達奚盈盈緩步行來,身後是臉色蒼白、重傷未愈的李適之。

“說吧,你的故事。”她也不多廢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倀鬼沒吭聲,屈起一腿挪了挪身,仍舊一動不動地坐著,眼眸微垂,看不出任何情緒。

“彆想著耍花招,本王有千萬種方法要你吐出真相。”李適之的嗓音乾澀且低啞。

靠在角落的倀鬼終於微微動了動,緩緩轉動脖頸,仰起頭,凸起的眼珠透過渾濁的空氣木然地看向前方。

達奚盈盈發現,它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可又不是真的在看她,而是透過她在追憶著什麼。

她有些好奇:“你在顧及什麼?郝掌櫃?武夫人?還是寧一娘。”

人名從達奚盈盈口中一個一個蹦出,倀鬼卻似聾了一般,毫無回應。但在最後一人寧一娘時,它突然有所反應,掄起雙手,一躍從地上爬起。

然而距離不夠,它走出還沒幾步,便被兩側的鐵鎖強行拽了回去。

它掙紮著,被綁縛的雙手隱隱作痛。

它一邊叫喊,一邊流淚,眼珠瞪得渾圓,死盯住達奚盈盈,揮舞著雙臂,肌肉鼓脹緊繃,隆起一個誇張的弧度。

“你對她……似乎格外的關注?”

倀鬼咬牙,微凸的眼眶嘩嘩淌下血淚:“因為我與她曾有著相同的經曆。”

達奚盈盈與李適之彼此對視一眼,又飛速轉頭,移開目光。

“你且說說,過往都發生了什麼?”

藏在心裡多年的秘密,說出口的瞬間,反倒令人安定下來。

它仰頭看向頭頂天窗透射進來的微光,眯了眯眼,良久,才輕啟唇瓣,笑了起來。

“那是中宗景龍年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