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思病(1 / 2)

大唐奇聞錄 百裡雖 4368 字 9個月前

不過是一個貴公子愛上貧家女的故事。

少年杜佑民被同僚拽去西市喝酒,一眼見到了那個令他心動的姑娘。

姑娘裙裾飛揚,赤著玉足,在節奏明快的曲樂聲中起舞,瞬時,勾去杜佑民半條魂。

大唐西市午正開市,市署擊鼓三百下,八扇坊門終於緩緩打開。

等候在外的商賈掮客魚貫而入,將上萬家店肆塞得滿滿當當。

杜佑民就坐在胡姬酒肆大堂中央的位置,身旁簇擁著各色錦衣華服的五陵少年,他的父親才剛升任尚書省吏部侍郎,巴結他的舉子已從大明宮排到了樂遊原。

同僚說要請他吃酒,他雖不情不願,可也少不得要賣這個薄麵。

酒肆的樂班是掌櫃花大價錢從拂菻新聘來的,曲子是沒聽過的《鬱輪袍》。

音色宛轉,洋洋盈耳。

少年郎們卻嫌這曲樂太過柔婉,起哄鬨著要看胡姬獻舞。

拂菻樂手立時換了支節奏明快、鏗鏘有力的曲調,半解彈琵琶,執排簫,撥箜篌,吹篳篥,弄拍板,鼓點緊湊而密集,一聲高過一聲。

胡姬登台,舒臂展肢,舉袂跳起了柘枝舞。

柘枝舞隸屬於健舞,動感激揚而熱烈,或如驚鴻,或如飛燕。[1]

胡姬舞女皆著五色繡羅寬袍,胡帽銀帶,帽上施金鈴,抃轉有聲,踏著三擊為度的歡騰鼓樂,回旋、挪騰、移步、換形,舞至曲終,半袒其衣。[2]

胡姬低頭朝眾人行禮。

堂下眾人如癡如醉,無不擊節稱歎。

杜佑民看得出神,連葡萄酒潑臟了衣袍尚不自知,等樂曲聲停,胡姬轉身下台,他才急急奔去,伸手扯住她的紗袖。

“娘子叫什麼名字?”

胡姬不說話,歪著頭看他,黑葡萄似的眼瞳流波送盻,似明光灑在無垠的海麵,碧波蕩漾,他心神恍惚,她便從他手下溜走,再也尋不得見。

他很快打聽到她的名字,是酒肆掌櫃從波斯商人那裡剛買回來的女奴,唐語說得流利,卻不輕易露麵,少言寡語,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可他還是無可自拔地愛上了她,在她轉身看向他的那一刻,連同他的神魂,早已一並隨她離去了。

他花了大價錢隻為見她一麵,幾次登門,都被她婉拒了回去。

她並他並無好感,可他日複一日,變著花樣淘來各種玩意兒哄她開心,陪她說話、練舞、賞月,甚至不惜放下自己世家公子的身份,替她編排舞蹈,撫琴伴奏。

終於博得美人一笑。

杜佑民說:“曹娘,我想娶你。”

杜氏一族高門顯貴,父親已為他定下清河崔氏的妻子,他沒有理由拒絕這段可以給他帶來尊榮的婚姻,亦無法對抗宗族,納一個胡姬作為妾室進門。

杜佑民又說:“抱歉,曹娘,我不能娶你了。”

曹娘不說話,隻定定地看著他,瞳仁倒映著天穹一輪彎月,無悲無喜。

杜佑民握住她的手放至唇邊一吻:“曹娘,你還願意跟著我嗎?”

“妾願意。”

瞞著家人,用儘自己所有積蓄,在少陵塬置了一間宅子,杜佑民帶著曹娘搬了進去,過起自己的小日子。

這座宅院地段不好,極為偏僻,杜佑民散儘家財,已無力再為兩人添置侍婢和仆役,曹娘不得不洗手羹湯,開始學著操持家務。

那時的二人互相依偎,並肩坐在床頭,杜佑民會教她習字,讀書,每一次纏綿過後,他都會借口離開,等到翌日,天明之時,再過來看她。

可日子不是風花雪月,僅有的一點溫存很快也要走到儘頭,家裡沒有餘錢,曹娘把能典當的東西都已典當得差不多後,杜佑民隻好回府,想辦法去找舊友借點零錢。

妻子崔氏妝奩繁多,他偶爾也會順手捎走一二。

府內私庫被他強行征用,理由總是五花八門。

杜群當然不會管他,可崔氏掌家,敏銳地察覺到了丈夫的不對勁。

她質問他把錢都花到哪裡去了,他卻扯謊自己疏通官場人脈,是在打點關係。

她疑心他在外麵有了歡好,他惱羞成怒,乾脆與她大吵一架,徹底不歸家了。

少陵塬雨下了整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曹娘的懷裡,與她換著花樣抵弄,直到窗影升起了魚肚白。

溫柔鄉,英雄塚。

曹娘的體貼與愛撫,逐漸誘使他歡好、沉淪。

他恍惚又夢見與她初遇的那日,他在台下看她跳舞,那抹嫋娜的纖腰,秋波凝注的眼眸,如刻骨的印記,不可磨滅。

醒時頭痛欲裂,身旁被衾早已變得冰涼。

他舉目四望,卻見曹娘坐在床沿,披著舊衣,默默垂淚。

“杜郎,我們分開吧。”

他吃驚不已,翻坐起來,慌亂中握住她的手,語調哽咽得不成樣子:“為何?”

她不說話,自顧垂淚,一滴滴的淚珠落在手背,像是刀子割在他的心上。

他感到無比挫敗,逃也似的回了杜府。

在沒有能力的年紀遇到想要廝守終生的人,巨大的打擊砸昏了杜佑民的頭。

他冷靜了幾日,還是舍不下曹娘,連夜出府,趕去少陵塬,卻未察覺身後跟了一條尾巴,是崔氏身邊的下人。

她派人暗中盯著他,一舉一動皆在鼓掌之中。

杜佑民這才發現,回去與她大鬨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