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怪她無故窺探的隱私,又叫她莫要乾涉他的生活。
崔氏泣不成聲,當夜便發起了高燒。
杜佑民也病了,他從杜府跑了出來,去少陵塬找曹娘,一刻也等不及,撲上前,將她緊緊摟入懷中,唯有肌膚相貼,耳鬢廝磨,方能疏解彼此內心的渴望。
這是一場瘋狂到極致的歡愛,兩人同赴巫山,都恨不得能把對方融入骨血裡。
杜佑民懷抱她起身,去側廳,去書房,似乎要把半生未有過的歡愉在這一刻儘數找補回來。
情至濃時,他會張嘴含住她的耳垂,抵死纏綿,她也會反咬一口,用尖厲的牙齒舔舐他硬邦的肌肉。
一夜貪歡,天光大亮。
再睜眼時,身邊空無一人。
曹娘不見了。
他翻遍整個少陵塬,連長安也尋訪個遍,卻是人間蒸發。
曹娘真的不見了
她像是他醉酒後做的一個夢,短暫地給予他歡愛與情動,如今夢醒了,便什麼也沒有了。
杜佑民當夜便病倒了,合衣躺在榻上,發起了高熱,飯食不下,水飲不進,神智儘失,人也逐漸變得昏沉。
崔氏大慟,杜群惱恨仆役沒能看管住兒子,發了好大一通火,可任憑醫工如何診治,人人搖頭都說:
郎君快不行了。
……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3]
“相思之苦,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相思成疾,花也銷魂,月也銷魂。”
達奚盈盈幾乎脫口的瞬間,杜群的臉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那張皺紋橫生的老臉肥肉抖顫,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他杜家的兒郎一向端方自持,秉節持重,何至會在一個女人身上栽了跟頭,得了相思病,思的還是一個如此粗鄙卑賤的胡姬,真是讓他顏麵儘失,死都沒臉去死。
崔崢嶸溫文識大體,少不得出言安慰一番:“大人,是妾照顧九郎不周。”
杜群哪會真的怪罪於她,隻擺了擺手,扭頭向二王請示去了。
“讓大王見笑了,我這逆子行事蠢笨,原就是個不省事的。”
李成器微微一笑,與李適之對望一眼,不解地問:“隻聽人說心病難醫,這相思之病,莫非也如沉屙痼疾,久難得治?”
“治當然能治,卻並非是以草藥來治。”達奚盈盈道,“人有七情,喜、怒、憂、思、悲、恐、驚。相思之疾,根源在於一個‘情’字,無情之草木難治有情之疾病,光靠草藥,九郎的病是治不好的。”
“那怎麼辦?”三人齊道。
她單手托腮,手指輕敲著書案,慢吞吞道:“解鈴還須係鈴人,心病還須心藥醫,當務之急,得先找到那個女子才行。”
李成器又問:“找到之後呢?”
“情愛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或許心愛之人常伴,九郎的病症能夠有所好轉。”
這話對崔崢嶸來說有些過於殘忍,達奚盈盈聲音放得很輕,可謂卑微到了極點。
崔崢嶸麵容浮起一絲晦暗,但也隻是笑笑,不作聲。
日落山暝,玉兔東升,西方天際雲霞蒸蔚,是時候該回府了。
達奚盈盈隨李適之一道離開崇賢坊,辭彆李成器,並肩走在一起,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著小眼。
“殿下……”她蹬蹬蹬跑去,雙手環住他的馬頭,“你能順路捎我一程嗎?”
李適之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垂首,目光緊盯著她,忽然,輕聲笑了一下。
仍是那抹熟悉的笑容,達奚盈盈沒由來的,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小閻王開口說:“趁還沒有宵禁,自己走回去。”
她不禁咆哮出聲:“這裡是城西,走回恒山王府,我的腿怕是要斷了。”
“哦。”他眉梢一挑,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達奚盈盈好說歹說,李適之充耳不聞,催馬揚鞭,甚至連個眼風都懶得掃。
見他這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定是在為之前她抱他一事而與她置氣,她覺得他簡直壞透了。
可惡,可恨,又可氣。
她默默在心裡記了一筆,發誓再也不要低聲下氣地討好他,熱臉貼冷屁股,誰愛他屁股誰貼去好了。
她是懶得再理他了。
達奚盈盈長籲一口氣,憤然轉身,大步朝前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身後傳來一陣嘚嘚馬蹄,李適之慵懶的聲音隨之響起:
“上清儀,過來。”
她氣鼓鼓轉身:“做什麼?”
李適之歪了歪頭,與她使了個眼色:“坐後麵。”
達奚盈盈“唔”一聲,扭扭捏捏卻還是不肯上馬:“殿下豈會這麼好心?”
見她待著不動,李適之乾脆直接將人撈上了馬:“走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