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酒肆。”
是天意還是巧合。
身後兵曹已合力將門撞開,隻一眼,便又退了回來。
姚廣平氣急敗壞,上去狠敲了那兵曹一拳,大搖大擺進了門去,跨過門檻又頓住腳,嚇得屁滾尿流連忙往外跑。
“娘誒……都是些什麼東西。”
兵曹們眼見姚廣平風度儘失、窘態畢露,緊趕著上前攙扶,唯有達奚盈盈直覺不對勁,三兩步邁上台階,朝裡望去。
門內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方才見裡麵空無一人,隻數十雙綠瑩瑩的眼珠閃閃晃動。
如黑夜裡蟄伏的巨狼,卻又不是狼,隻是一群凶狠而狡猾的狐狸,冰冷的目光牢牢鎖定著突然闖進來的獵物。
達奚盈盈思忖半瞬,離她最近的一隻狐狸忽然俯下了身,蓬尾在後腿之間一夾,驟然躍起,急射而出。
達奚盈盈順勢往前一伏,單腿橫掃,卻不料那狐狸狡黠得很,半空竟避開這一腳,穩穩落了地。
達奚盈盈仰躺在地上,喘息之間,一條黑影從旁掠過,提著燈籠進了大門。
李適之左右掃視半圈,點燃角落一盞花燈,回頭看見階下呆滯的幾人,暴喝一聲:
“都愣著做什麼?讓你們過來是杵在外麵看熱鬨的嗎?”
捕賊尉急急趕來,有些心虛地垂下了眼。
李成器則站在門口,猶豫著該不該進。
“長安哪裡來的這麼多狐狸……”
達奚盈盈來不及解釋,與崔淼對了一個眼神,搶過法曹手中的榆木,來回幾個瞬移,將其分彆放置在兌、震、艮、巽四個卦位之上。
崔淼合掌催動陣術。
轉瞬之間,四卦合攏聚成一個封閉的環形,榆木竟也神奇般的豎立起來,同時吸飽了雞血的木芯綻開一條破口,從縫隙內滋出濃血,順著木身淌入圓環,人為劃定了一個結界。
結界之外陽氣流動,生人不受約束,狐狸的陰孽之氣卻難以遊弋其中。
達奚盈盈喝令法曹將門堵上,吹滅蠟燭。
狐狸受到氣場的反噬,辨不清方向,變得焦躁不安,在陣外打轉,盲目地攻擊一氣。
達奚盈盈搖晃三清鈴把狐狸誘入陣心,扭頭奮力呼喊:
“快去捉妖啊。”
血量太少,一旦流儘,陣法即破,要在有限的時間內斬殺所有的妖狐,因此是萬萬耽擱不得的。
李適之習慣性地伸手按向腰間,卻摸了個空,才想起自己是從渭川回來的,陪同聖上圍獵,早已解刀上交武衛了。
反觀李鬆陽等人就要趁手得多,揮刀之接劈砍過去,狐狸頃刻化為一團朦朧的霧,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一顆乾癟的骷髏頭落在地上。
法曹們解決了幾隻法力微弱的妖狐,餘下的幾隻由達奚盈盈和崔淼合力將其收服。
待把妖物除儘後,眾人累得癱坐在地,姚廣平才匆匆跑來,眼睛一亮:“成啦!”
李鬆陽收刀入鞘,臉上掛著慣常的笑容:“成了,放心吧。”
崔淼同樣嬉笑起來:“已經沒事啦,這案子算是徹底結了,通知一下京兆府,明日又是大功一件。”
姚廣平嘿笑一聲,捏著兩撇胡須,麵向皇帝駐蹕的方向拱了拱手。
“皇恩在上,臣等也是為民除害了。”
李適之不置可否,走去屋角重新點燈,再看看神色依舊凝重的達奚盈盈,低聲輕問:“怎麼了?”
達奚盈盈暗自思索著,沒吭聲。
她與九尾狐數次交手,深知這是一個不易對付的厲害家夥,心中便多有防備,但今晚過程實在太過順利,尋到這廝的老巢,還掘了它的狐子狐孫,陣仗鬨得這麼大,沒道理九尾狐還不現身。
這也太奇怪了。
“無事,燈太暗了,殿下多點兩盞吧。”
達奚盈盈揉了揉眼,邁步朝李適之走去,卻見他麵色一變,後腦驟然發緊。
這屋子總共隻有十八個人。
李適之,李成器,崔淼,李鬆陽,還有一個膽小怕事的姚廣平,兩個捕賊尉,五個兵曹,五個法曹。
除了她與李適之離得近些,旁人皆候在大門口規規矩矩地排排站。
而她身前竟然詭異得多出一個影子。
不對勁!
達奚盈盈僵硬地轉動脖頸,揚起頭,才發現九尾狐倒吊在房梁,正垂眼看她,目中寒氣森然。
達奚盈盈怔愣在原地。
九尾狐趁勢發起攻擊。
達奚盈盈瞪大了雙眼,反應過來時,九尾狐已掀開利牙,從頭頂掠下。
它的目的不在達奚盈盈,而是在她對麵的李適之。
達奚盈盈眉心緊擰,旋風奔去,中途卻被狐尾絆倒,腳下打滑,直摔在李成器身上,撲倒角落一株半人高的燈樹,與他雙雙滾在一處。
而李適之被慌亂趕來的李鬆陽碰肩一撞,全身橫起斜飛出去,結結實實趴在了地上。
九尾狐沒占到便宜,後蹄猛然絞緊,抬腳便又朝李適之襲來。
幸得姚廣平機靈,大叫一聲:“放狗!”
兵曹鬆開牽繩,咋狐犬狂吠著疾衝過去,嚇得九尾狐抱頭鼠竄,四下奔逃。
法曹們腿也軟了,扶住門框連刀都拔不出來。
眼見著九尾狐被咋狐犬追趕,無路可走,隻得奪門而逃。
達奚盈盈餘光裡瞥見李適之的身影,剛挺直腰杆往他那處爬去,半道卻被一股大力推開,狼狽地磕了個狗啃泥。
她覷見姚廣平急奔過來,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攙扶起李成器,殷切地問:“大王,沒事吧?”
“寡人無事。”李成器轉頭看向達奚盈盈,手指輕輕搭上她的肩頭,“還好嗎?”
達奚盈盈搖了搖頭,側身避開李成器的觸碰,正欲說些什麼,姚廣平已咋咋呼呼地吆喝起來:“我的天老爺,這地方可真是邪門,大晚上鬨鬼,來人,趕緊送大王回府。”
兵、法二曹們一窩蜂湧過來,李成器擺了擺手,忽而轉頭問向李適之:
“適之,回嗎?”
大約說的他二人無詔返京,出城歸營向聖上請罪的事。
達奚盈盈直起身子,抬眼朝李適之看去。
李適之亦抬眼朝她看來。
他的雙眸灼灼如火,似要將她燒穿,戳出一個洞來。
達奚盈盈不語,心頭一滯。
李適之便沒再說些什麼,路過她的身邊,隻沒頭沒腦地撂下一句:“你眼裡就隻有宋王?”
達奚盈盈揣摩他話裡的含義,不知作何回答:“方才隻是個意外。”
李適之的目光在她身上掃過,若有似無地哼了一聲:“我與宋王同在一處,你卻隻想著救他。”
又是沒頭沒腦的一句。
“我……”
達奚盈盈唇角微微動了一下,解釋的話到了嘴邊,某人已經轉身,先行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