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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深夜,孫掌櫃才回來。客棧早已經打烊,大家都坐在大廳,王百湊到跟前問道,“掌櫃的,下午這是怎麼回事?”
“案子已經結了,過去是為了商討後續的事情,雖然與我們無關,但丁老板一走,他的妻兒可就不好過了,經過商議,該給的賠償還是要給的。”
“嗐,與我們有何乾係,平白無故的還要遇上這一遭。不過話說回來,丁老板一家也是真的慘,自家的地種的東西都沒了,還要付商會的下半年的費用。小兒子正是讀書的年紀,聽說他的學費都是東拚西湊借來的。”小狗撓了撓被蚊子咬的包,說起被淹的沙地,那可算得上是義憤填膺。
“老丁也沒見他有朋友,娘家人又是搞白事的,平時也沒有能幫襯的人。老實本分了這麼多年,哎,世道艱難啊!”王百嘖嘖幾聲,又老氣橫秋的搖了搖頭。
沈封低笑了兩聲,“本是行凶者殺人,最後竟還是個老實人,嗬,原來……這世道竟是這麼衡量的。”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死者傷口的朝向不對,都幾乎不可能出現刀口朝向自己的情況,除非……嗬。”
孫掌櫃眉頭微蹙,“你是說……丁老板的傷有蹊蹺?李仵作竟沒發現這個細節?”他朝斜對門看了看,回憶起下午剛回來那會兒,豆腐店的大門緊閉,白燈籠掛在上麵,很是蕭瑟。
“難道……”孫掌櫃想到了什麼,沉默下來。
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開始大開腦洞,想象這背後不為人知的秘密。孫掌櫃看了眼角落裡的外甥,忍了忍,還是說道,“孫遠,你過來。”
孫遠瞪大了眼睛,有些拘謹的走過去,卻得到了一陣嗬斥,“這麼點事都辦不好?告訴你多少遍了,外麵危險,你非要往人多的地方湊!太不讓人省心了。沈封,你辦事不力,半個月的工錢扣了沒意見吧!”
沈封挑了挑眉,表示無所謂。一旁的賬房上前護著孫遠,“是我與聶掌事不和,非要讓遠少爺前去辦事的,要怪就怪我!”
孫掌櫃放低了聲音,“我不是這個意思……”
賬房甩袖離去,孫掌櫃歎了一口氣,“都回去吧。”
眾人不敢打破這尷尬的氣氛,各自回房休息。
沈封聽著一旁小啞巴的低聲嗚咽有些好笑,到了三更才逐漸呼吸平穩。他閉眼休息,卻隱隱聽見一段對話。
“和瑜,你不該……阿阮隻有他一個孩子……”
“我在護他……你阻攔我乾什麼……”
“你太傷人了……阿遠是你親外甥…………”
接下來是一些陳年舊事,沈封沒有興趣,轉了個身,看著小孩。
用沈封的話來說,這叫天真。天真的眼睛,傻乎乎的笑,哭紅的鼻子時不時抽動一下,可憐得很。越是可憐,沈封就越是想逗弄。
他用手指戳弄了孫遠的額頭,快要把人戳醒來的時候不動了,等孫遠再次睡過去的時候又扯扯臉。
孫遠:?
一樁命案對尋常人來說,不過是飯後談資罷了,一兩個月後也就逐漸忘卻,無人提及。
隻有周圍的人,知道做了十多年的老丁豆腐店的招牌被拆了,換成了一家包子鋪,豆腐店老板娘不再做豆腐了,她在隔了兩條巷子的繁華地帶買了一間店麵做起了茶館生意,日子倒也紅火起來了。在城北喝酒的李仵作,下酒菜多了個涼拌豬耳,還讓店員換成了不兌水的杜康酒。
……
城南的郊區是唯一的一所中學,前身是一座寺廟,幾十年前,時任巡撫的官老爺拍板定下,引進了西洋課程,天文,地理,曆史,還有修身、讀經講經、中國文學、算術等課程。雖然重新建立了新政府,但是學校的課程沒有太多的改變,還加了一些音樂,繪畫老師。
要先走過一座百年拱橋,那欄杆上的木頭有些已經發黑,石板坑坑窪窪的,青苔在陰暗處潛伏。過了一片樹林,就到了學堂門前。灰色的牆麵圍成一圈,牌匾還是落了幾層灰的“雲州學堂”。
清晨,敲鐘人打著哈欠,拽了拽繩子,一連串的聲音催促玩鬨的學生。街角是匆匆忙忙的行人和生意火熱的店鋪。
孫遠麵前放了一本薄子,上麵密密麻麻的寫著日期和入賬明細,他拿著算盤,生疏的對著賬目撥動。
王百噌的一下過來,拍拍他的肩,神神秘秘的摟著他,“遠哥兒,彆算這陳芝麻爛穀子的賬了,”,他瞧了一眼低頭看書的周臨,又壓低聲音,“你知不知道,咱掌櫃的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