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掌櫃蹲下身，輕輕把周臨的臉抬起來，若是以前，周臨肯定會覺得不自在，要打掉自己的手。而現在，他毫不反抗，臉上全是淚痕。孫和瑜用手替周臨抹掉淚珠，他用低沉的嗓音問道，“阿臨，你怎麼了？有什麼想法告訴我，好嗎？”

周臨並不說話。

孫和瑜一邊猜一邊看周臨的反應，直到他最後說一句：“那你想去哪裡散心嗎？我陪你，去你的南方老家？還是北邊？還是中海？”

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的周臨終於有了一點反應，孫和瑜不斷縮小範圍，也大概清楚了他的心結，他輕輕攬著周臨，隻覺得對不起他。

……

大概二十年前，孫和瑜還是中海複亙公學的學生，妹妹孫阮怡比他小兩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阿阮身邊就有了周臨這個同學。兩個人關係很好。兩個人要是在一起的話，孫和瑜雙手讚成。

隻是後來，阿阮喜歡上一個善於玩弄感情的輕浮之人，心甘情/願的被搞/大了肚子，周臨一直在身邊照顧她，而自己一無所知。一年以後，阿阮鬱鬱而終，他對著哭鬨的嬰兒手足無措，周臨輕車熟路的哄孩子睡覺。

之後，周臨就跟著自己，從學堂的老師到報刊的印刷，一番曲折，最後自己來到這裡開了一家客棧，周臨就作為賬房一直在這裡。

縷清了原由，孫掌櫃就開始準備，到了五月初，天氣正好，他在中午大家休息的時候，把眾人召集過來，“諸位，近日我要帶著周臨去中海，到了之後會寄信聯係，王百就暫代掌櫃一職，孫遠記賬，若缺人手的話繼續招人，不必擔憂客棧的運行情況，若需要資金周轉，寫信即可。”

張雪柔眼睛亮晶晶的，她問道，“我也想去中海，我跟你們一起去可以嗎？”

“妹子，咱不去，”張石皺著眉，“聽哥的話，彆瞎胡鬨。”

張雪柔輕哼一聲，不再多說什麼。

孫掌櫃走的那天，他特意把孫遠叫到跟前，看著已經長到他眉毛的青年，“阿遠，抱歉，這麼多年來，是舅舅做得不對，沒能讓你感受到家的溫暖。但是你周叔對你很上心，他現在病情嚴重，我帶他去中海看病。每月我會寄信給你。周臨病情要是穩定下來，我就帶他回來。”

“這邊若有什麼緊急情況，可以去找林斯年，他……他還是記著我這個老同學的人情的。”孫掌櫃拍了拍孫遠的肩，鼓勵道，“去吧，好好過你的生活吧。”

大家送到了火車站，孫遠第一次來到火車站，站台上都是提著箱子去外麵尋求機遇的人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憧憬和莫名的自信。

工作人員吹著口哨維持秩序，透過車窗，孫遠隱隱約約看見了一個人影拿著東西像一陣風似的從不算寬敞的走道走到下一節車廂。

“嗯？俺妹子怎麼不見了？”張石的一番話讓孫遠回過神來，那有什麼人影，錯覺罷了。

王百心虛，他大聲說話吸引大家的視線，擋住了正在偷偷檢票上車的張小妹。

張雪柔心情很好，仿佛下一秒就看見了小說裡裡寫的紙醉/金迷的世界，哼，在這個時代，她肯定會憑借自己的實力遇見自己的真命天子，或者當軍/閥/太太。

誰知自己還沒上去，就被張石蠻橫的拽了下來，張雪柔拿著票說“放開我，我要去中海，放開我。”

井然有序的隊伍霎時間散開，大家圍在一起，對著他們指指點點，王百趕忙拱手抱歉，“對不住啊，各位，這是我們家偷/跑出來的妹子，她一個人，家裡人擔心……”

“妹子，聽哥的話，回家，中海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張雪柔的胳膊被張石捏的發疼，她捶打張石粗糙有力的大手，眼角的淚不自覺的流了出來。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傀儡，被按部就班的規劃好了一生。

掙紮的動作越來越大，張石的臉也黑得不行。最後還是孫遠製止了張石的動作。他整理了張雪柔淩亂的頭發，取出手帕擦掉張雪柔的淚痕，牽著她的衣袖回了店裡。

張雪柔嗚嗚的哭，回到破舊的客棧，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你們……你們是瘋子，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去中海，我是自由的……你們……你們就一輩子龜縮在這個小地方吧，永遠都不知道外麵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