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初,私立複亙公學成立,一大批新生入學。周臨靠著在碼頭搬貨,一路上勤工儉學,可算是湊夠了學費。
校園內大多都是天之驕子,周臨一個從農村出來的窮小子隻覺得自己帶著補丁的衣服格格不入。他低著頭,抱著書本和衣物,想快速回到宿舍。
中午剛下過雨,地上濕嗒嗒的,周臨想抄近路,沒想到剛走到花園,踩到一塊兒青石板上的泥坑,青苔綠油油的。周臨不小心腳滑,撞上了一位女生。
“阿阮,沒事吧?”一個鐘靈毓秀的年輕男子趕緊扶起她,非常紳士的拿出手帕,蹲下身,擦掉女生鞋子上的泥點。
“對不起對不起……”周臨結結巴巴的道歉,聽說有些富貴人家脾氣暴躁,估計要被罵一頓了。
誰知女生微微一笑,“我沒事。”她替周臨撿起掉在地上的書本,“噫?你也是學這門課嗎?我們是不是一個班的呀……”
小姑娘嘰嘰喳喳的,緩和了略微尷尬的氣氛。周臨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青年,有些拘謹的回答。
阿阮看了看林斯年杵在兩人中間,像雕塑一樣,朝周臨吐了吐舌頭,三言兩句把林斯年支走。
林斯年倒也識趣,又多嘮叨了幾句,在阿阮一連串的“知道了知道了”中敗下陣來,轉身離開。
周臨覺得這人很奇怪,他走的時候給人一種很不舍的感覺,但實際上,他已經不著痕跡的拿出懷表看了好幾次時間了。明明才剛走,但這會兒周臨已經看不見他的背影了。
“那個是我哥的同學,叫林斯年,我跟他聊不到一塊兒,終於把他支走了。你才來,不知道地方吧?你把東西放下,我帶你轉轉?”
阿阮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姣好的麵容和性格讓她在新生裡最引人注目,不過也時常會遇到麻煩。周臨出手幫助的多了,也就有了一些流言蜚語,但小姑娘毫不在意,甚至還覺得這樣可以躲避林斯年的追求。
學期末,考試剛結束,周臨在走廊看見了一名青年。這人正看著一本英文書,修長的指節在翻動,高挑的鼻梁戴著一副眼鏡,見前方的陰影被擋住,他淩厲的劍眉蹙起,“……周臨?”
那時候,周臨還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就此改變。
阿阮從門口出來,“好難啊,這門課沒複習好,周臨你……誒?哥,你怎麼來了?”
時間線逐漸淩亂,不知不覺,周臨已經到了下一學年。三人團擴展至十幾人的小團體,同一級的賀之舟性格跳脫,最喜歡和彆人辯論;杜雲琪靠著家裡的關係已經開始賺錢了。
高兩級的黃從南和林斯年在上層圈子裡總算混得小有名氣;孫和瑜成天泡在圖書館裡,看一些冷門的外國書籍;林複年——這個靠著錢進來的公子哥兒正抱著鶯鶯燕燕不知今夕何夕。
周臨一點一點向某個人靠近,他又卑微,又懦弱。用儘全力去迎合大家,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林斯年說需要一個幫手跟他去見領導,周臨挺起胸膛,換上西裝,遊刃有餘的在他身後處理事物。
杜雲琪說缺一個能算賬的人,周臨學會了算盤,並且極富商業頭腦的進行投資。
周臨廢寢忘食的學習。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固執,阿阮也在一直在勸自己。可是隻有他知道,自己在等一個人,等他的一句話。
然而,他等到的是身心俱疲的阿阮,是逐漸憔悴的臉龐和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周圍的人漸行漸遠,隻有他,還堅持忙著給孩子和阿阮治病賺錢。那些不切合實際的,天馬行空的,不可言說的感情被他壓在心底。
“你願意跟我去南方的小地方嗎?”在阿阮的墳前,孫和瑜說道。他幾天都沒合眼了,眼下一片烏青,帶著血絲的眼睛盯著墓碑。
“走吧。我跟你走。”周臨啞著嗓子,又重複了一遍。
“我乾的事情很危險,”孫和瑜第二次直視周臨,“做好隨時逃命的準備。”
“好的。”哪怕你是危險人物,我也要跟著你。周臨抱著正在睡覺的小阿遠,在內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