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初黃,金陵城終日被籠在一片煙雨迷離之中。這樣的季節本就是很容易令人傷感甚至憂鬱的。
謝家的大小姐柔佳卻是一點也沒有受季節的影響,頂了沉重的鳳冠,穿了大紅的嫁衣居然也能翩然轉圈,又向身邊默默注視她的好友嫣然一笑:“錚錚,我的嫁衣好看嗎?”
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橫。林明睜每次見到謝柔佳都會想到這兩句詩,更不用說如今的她嫁衣在身,鳳冠霞帔了。那一聲“好看”卻如鯁在喉,錚錚過了好一會才發出哽咽般的聲音:“好看。”
絲毫也沒有注意到好友的失態,柔佳輕扶了扶頭上的鳳冠,猶自明朗地笑著,還對錚錚道:“錚錚,你素顏好看。我要是不用胭脂的話可真不敢見人的。”。
似乎是被麵前女孩那耀眼的美麗刺痛了眼睛,原本的恭喜之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錚錚的淚水奪眶而出:“柔佳姐姐,偉奇哥哥很想見你。你就去見見他罷。”
柔佳恍若未聞,順手拿起梳妝台上一小麵菱花鏡子照了照,自言自語道:“這個鳳冠是有氣勢,可惜讓人看上去有點呆。”
錚錚再也忍不住了,跑到柔佳的身邊握住了她的手:“柔佳姐姐,你還沒有嫁給威烈侯,還是有機會的。偉奇哥哥說他願意放下一切和你離開,隻要你點頭。柔佳姐姐,你從來都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啊。不要讓偉奇哥哥失望,不要放棄你們的感情。”
柔佳美麗的麵龐終於露出了淒楚之色:“傻瓜,你們一個兩個都是傻瓜。”
纖纖素手打開一個盒子,裡麵一派金光燦爛。柔佳順手拿起一支珠花插在錚錚的發間,仔細地端詳著:“這是信雅送給我的新婚之禮。你看,她多明白,什麼話也不跟我說,就隻是送禮。”
“柔佳姐姐••••••”錚錚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心裡很明白信雅平素雖然也會“嫂子”長,“嫂子”短地打趣柔佳,但是她心裡從來都沒真正看好過偉奇和柔佳的感情,甚至在柔佳麵前她也從來都未掩飾過自己的真實想法。
高氏信雅,謝氏柔佳,這兩位都是名動京城的世家千金,她們既是閨中密友,亦是來自兩個兩戶對立的家族。對柔佳和自己五哥的感情,信雅的確沒有刻意阻止過,但她也從未給予祝福。如今柔佳出閣在即,信雅很冷靜地送來了她的那份賀禮,此外便沒有說恭喜以外的任何字了。
為高偉奇不平,為高偉奇難受,為高位奇說話的卻是林家的女兒明錚,儘管這位林家的女兒也明白自己的支持根本沒有任何實際的作用。
柔佳愛憐地為錚錚拭去滿臉的淚水:“錚錚,不要為我難過。我並不如你想的那般可憐。我和偉奇也不是你想的那般般配。”
錚錚以為她是故作堅強,便固執道:“我知道你喜歡偉奇哥哥,他也喜歡你。他和你就是書裡寫的才子佳人,天生佳偶啊。”
“才子佳人?天生佳偶?”柔佳幾乎要笑出來了:“世人都說人間良緣有三種,第一種是龍配鳳,第二種是英雄配美人,第三種才是才子配佳人呢。照這麼說來,我與高偉奇在一起的話倒是落了下層。何況威烈侯英名霍霍,乃是當世真英雄,高偉奇那樣自幼生長在富貴叢中的一介文人怎麼比,又拿什麼比?”
“什麼真英雄?威烈侯不過是靠殺人起家的一介武夫罷了。他根本比不上偉奇哥哥一根頭發,更配不上你。”錚錚不能接受柔佳這麼評價威烈侯和高位奇。她沒有見過威烈侯,但是她知道高位奇。高偉奇絕不是柔佳口中的一個百無一用的書生。
錚錚自己對威烈侯的評價則雖然偏激但也是事實。吳國威烈侯向崇正年近四旬,行伍出身,發妻早逝,身邊姬妾無數。謝柔佳,謝氏家族的嫡出之女,花信年華,才貌雙全。謝柔佳舍棄相貌俊美,文采風流的高偉奇而選擇向崇正實在不能令錚錚接受。
“錚錚,我與信雅相識的日子遠比與你久。雖然高家和謝家在朝堂在後宮都是勢不兩立的,可是沒有人比我們更了解對方的心境和立場了。”柔佳拉著錚錚的手道,“所以她才沒有勸過我一句。她或許不如你對我真心,但是她的確比你更了解我。”
“我是向來就不如信雅姐姐聰明”錚錚淚眼模糊道,“我不了解你為什麼一定要嫁給威烈侯,但是我了解你和信雅姐姐,你們都不是那樣逆來順受,甘於受人擺布的人。”
“是啊,我們三個人中信雅跋扈,我張揚,隻有你是性子是最柔順的。”說著說著,柔佳的眼圈也紅了。不管如何想的明白,柔佳自己也不過是剛剛及笄的少女罷了。
見柔佳也要哭了,錚錚此時不敢打斷柔佳說話,隻是哽咽著聽她說:“在宮裡說是做公主們的伴讀,可我跟信雅不過是一味淘氣任性罷了。隻有你是真正把心思放在讀書上的。就算如此,每次大家犯了錯,宮裡的女官們第一個罰的也總是你。”
“我的身份不如兩位姐姐來得貴重,她們不敢冒犯公主,亦不敢得罪姐姐,自然隻有找我了。”錚錚對這個想得很明白看得也很透,“那也隻是開始,後來他們也不大敢那樣對我了。”
柔佳微微一笑:“那也不是因為他們良心發現,或者是被你的努力感動了,而是因為二殿下偏愛你,陸雷那家夥也一直明裡暗裡地護著你。”
聽她這麼一說,錚錚也忍不住笑了:“不僅是二殿下,陸雷,你和信雅姐姐也都對我很好。他們都不敢欺負我了,就怕因為我一個開罪你們大家。”
“你聰明、勤奮、性子好,在宮中卻又要一直處處小心,謹言慎行。”柔佳看著錚錚那純真中總帶著些羞澀的笑容道,“我和信雅卻可以恣意妄為。我們憑借的是什麼?不過是我們家族的力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