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衣懶洋洋支起眼皮子不支聲,又是男子幫他開口了:“小丫頭,彆看這封號不好聽,那個‘宸’字自古就是皇家專用的,能給了你家少爺那得是多大的恩寵。”
“不好聽就是不好聽呀。”顧盼一口咬定不撒口:“少爺你說是不是。”
“我也覺得不怎麼樣,當時就說不想要,沒成想皇上動作倒快,玉牒都下來了,所以也改不成了。”顧淮衣顯然也沒把那個稱號放在眼裡,唇角慢慢提高,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小顧盼,你說‘長生京‘這個名字怎麼樣。”
恨不長生,與子相隨;恨不長生,與子同歸。
顧盼眼珠子一轉,笑得眼彎彎:“這個可比那個‘宸笑侯’好聽多了。”
“果然還是小顧盼有眼光。你家少爺我親自起的名字,自然比彆人起的好聽。”
一邊的男子聽的一愣,微詫異地看著顧淮衣:“難不成,這‘長生京’是你的?”
“怎麼,不行嗎。”顧淮衣還是那副神態不改,從榻子上起身子,隨手摸出一把折扇,衝著男子搖了搖,很明顯的想要趕人:“我說你也該回去了吧。”
“顧九呀顧九,我這還是第二次服了你了。”男子朗聲大笑,兩隻手甚無誠意的拍了兩下:“你才去了蘇州多久,就弄出這麼大一個攤子來,把這□□白道都攪了進去,怎麼,你是想再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顧淮衣閒閒挑起半邊眉峰,卻不搭他的話,隻是露出一個略顯鋒利的笑容:“那第一次呢。”
“第一次,自然是他死的時候,你一口氣屠了半個城。”男子剛說完,就見顧淮衣臉色一變,笑容徒然間擴大,卻如三寸青鋒之上纏繞的血色花朵,帶著幾乎不祥的妖豔。他知道自己這次失言惹惱了這個人,無奈之下也隻有走為上策一條道,於是拱了拱手:“好了好了,我今天也就是來看看你,目的達到了我就先走了,顧九你好好歇著吧。”話畢,腳下一點,就順著開著的窗子飛了出去。
顧盼搞不清楚狀況,眼睛睜大愣了愣:“好好的放著門不走,偏偏要走窗戶。”話說完就看到顧淮衣衣袖翻飛,將桌子上放著的琉璃盞給拂了下去,而後鳳眸優雅眯細,廣袖輕斂:“小顧盼,去找人來收拾了。”
顧盼諾了一聲,知道少爺心情不好,乖巧地退下,隻留下顧淮衣一個人。
窗外花似錦,窗內有西域的異香嫋嫋,纏綿似處子的香氣一般繞進衣裾間。
顧淮衣倚在美人榻上,一頭鴉雛色長發順著背脊安靜蜿蜒而下,身子卻止不住的輕輕顫抖,在這初夏的天氣裡,他竟然再一次感覺到了嚴霜的冰冷,每次提到那個人,每次提到那個人的時候,自己都會像這樣,近乎於無能的顫抖,就像是那時自己眼睜睜的看著他血染重衣時一樣。
他是顧淮衣,顧家的顧九,長生京的京主。好美酒輕裘,好妖童媛女,好名馬,好異寶,這些都是手到擒來,卻也有一個求不得。
那年,那人死的時候,他一怒之下屠儘了半邊城池,事後雖被人幫著壓了下去,卻終究是要從京師避到蘇州。現在,他回來了,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嗎?
他伏在榻上輕笑出聲,細長手指一點點收緊。
永遠不可能。
顧盼在顧府的花園裡轉來轉去,隻覺得自己快要被花香熏暈過去,正打算找個人問問怎麼從這個園子裡走出去,就看到分花拂柳走來個人,一身銀紫長衫,頭上紫玉琉璃冕更襯得人麵如冠玉。顧盼眼睛一亮,踩著滿地的落花似錦就跑了過去:“少爺少爺,你怎麼出來了,你不是嫌天熱打算一直呆在閣子裡嗎。”說完又想起了剛剛顧淮衣才發了脾氣,於是又退了兩步,怯生生問:“少爺,你沒事了吧。“
顧淮衣一柄不離手的折扇,卻換成了檀香木柄的,此時正慢慢的展開來,接住了正在往下掉落的繁花,麵上仍是平常似笑非笑的神情:“你有空去告訴成管家,閣子裡今兒個來了個生人,氣味不大好,讓他把我這次從蘇州帶來的‘琉璃骨’拿出來熏上一熏。”
顧盼這才想起來自己少爺有些輕微潔癖,當初把自己擱在身邊也是適應了好久方才習慣的,於是應了一聲,轉念又想起來他還沒回答自己的問題,正要再問,就瞧見成管家急匆匆的趕來,看到他倆,一幅鬆了口氣的樣子,小跑兩步雙手遞上兩張信箋,一張深紅的底上燙金的幾個大字,另一張卻是淡煙流水的顏色 。
顧淮衣接過箋子,也不打開,就是嗤笑一聲,兩根指頭夾起那張大紅的:“這麼鬨人的顏色,一看便知是那兒送來的吧。”話畢翻開來,果然是府裡派人送來的,上麵寫著明日晚上在華清閣給他擺了接風宴,顧淮衣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便扔到了一邊,又打開了另一張,還未看內容,便掃到了下麵的署名,鳳眸中微微一轉,慢慢提高了唇角:“宮家嗎,我記得,我似乎與宮相爺沒什麼交情呢。”
成管家拿不準他的意思,卻也隻能畢恭畢敬的躬身道:“回爺的話,宮府送帖子來的時候特意交代了,說是半月後是宮相爺的義子的生辰,若是少爺有興趣,不妨屈尊去宮府一敘。”
顧淮衣微微抬起頭,看著一樹花似錦,微微一笑:“既然是宮相爺的義子,那麼自然要給他這個麵子了。”折扇輕輕合攏,顧淮衣鳳眸微轉,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去回府裡一聲兒,明兒個的接風宴,我晚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