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重溪·一念(下) 然……(2 / 2)

狐說(景卿) 公子離憂 6330 字 10個月前

如果隻有這麼簡單便好。

“我覺得這世界就這麼簡單。”說完這話後不久,蛇妖便離開寄居修煉的魔界,以她的簡單找她三世情緣的良人去了。

其實即便是在冷戰期,重樓也知道溪風的一舉一動。大到拓了哪處邊境,伏了何地鬼怪,小到小妖小魔的偷襲,具體某日的衣食起居。

剛開始對自己說,是不希望進攻神界的意外再來一次。

後來也隻能承認,隻是單純地……想知道而已。

所以重樓知道溪風見水碧的事情。也知道溪風變作飛蓬模樣盜取鎮妖劍,隻不過是想逼他出手而已。

當重樓果真如溪風所願般地找到飛蓬轉世後,猛地醒悟過來自己的行為叫做什麼。

叫做縱容。

縱容兩隻鳥僅有一天的地老天荒。

這個認識令重樓的心情變得很壞。壞心情在水碧試圖尋找當年的溪風時,變得尤其嚴重。

他知道他的答案會是什麼。他知道他已經等太久了。他知道他必須得放他走了。他知道……魔界從此荒蕪了。

他的世界,因為溪風的離開,從此荒蕪了。

重樓其實不常喝酒。酒是一種亂人心智的東西。

可那一天,他覺得自己實在應該喝點酒慶祝一下。慶祝的主題就是……重樓微微嗤笑,他已經有些醉意了。……魔界的主導權又回到了魔尊手中。

或者是慶祝,終於隻有他是孤身一人了。

溪風回魔界時看到的便是一個伏在座上,半醉著的魔尊。殿內並未點燈,隻有月光如銀,給重樓火紅的發緄出亮色的邊來,仿佛浸染的醉意。

他不由得一驚,快步走近:“主人。”

溪風數出了空酒壇的個數。九個。

他隻知道重樓會喝酒,卻不知道重樓也會喝醉。

從來杯中物無情,何故儘作相思飲。世上豈有誰能真正不醉。

重樓在看到溪風的那一瞬笑了一聲:“果然。”果然一醉,溪風就會出現在醉意裡。

記憶中真正的溪風從未有過這樣亮的眼睛,仿佛碧海中倒映的星辰。

如今這些星辰正為何人而亮。

“她……除了知道你曾經會唱歌,還知道什麼?”重樓略側著頭,一手搭在扶手上,指尖答答地敲擊著,“她知道你現在已經不會唱了麼?知道你現在的身份麼?知道你每天早晨起來後要做的第一件事麼?知道你沒睡夠時的壞脾氣麼?知道你生氣時眼睛顏色會變深麼?”

溪風腳步頓時一僵。他不再走近,隻是站在距離重樓不過十步的地方,顯然是怔住了。

“……我都知道。可是你不知道。”重樓又笑了一聲,看著他,眸色如血,“你也不用知道。”

一個凝視的時間究竟有多長,距離到底有多遠,夠不夠將所有回憶的邏輯重新推演一遍?

終於,這個凝視久得令重樓皺了皺眉:“你怎麼還沒有消失?難道非要等本尊伸手摸到一把虛空,幻影才會消失麼?”

“屬下……”溪風語氣遲疑,“……我不是幻影。”

重樓不禁對自己醉後的想象力嗤之以鼻:“是麼。”但他還是慢慢地站起身來,步近溪風,而後伸出手。

他發熱的手指碰到了溪風冰涼的銀甲。

透過溪風螢火色澤的藍瞳,重樓看見了自己雙眼的顏色,灼灼如火焰跳動。

指間也是這般冰火纏繞似的質感。

熱的是渴望,冷的是他媽的可笑的自尊與自製。

“真的……”重樓低咒一聲,“……你是真的。”想到他方才說了些什麼,重樓不知道自己該驚喜多一點還是惱怒多一點,“你怎麼回來了。”

“我辜負了水碧。”溪風在重樓血紅的目光注視下,覺得聲音乾澀得不像是自己的,“她一直在等我,我卻辜負了她……我想要幫她一次,然後……”他話語微頓,歎息一聲,深長如隨著世事一同綿延的往昔歲月,“……叫她不要等了。”

沉默良久,重樓道:“我要知道你辜負她的原因。”

“我以為你知道。”太久不見了的針鋒相對的頂撞姿態,即便聲音不再,容顏不似,“你不是都知道麼。”

“我怎麼會知道!”重樓捏住溪風的手臂,“我隻知道你獻出聲音是為了水碧,舍身成魔是為了水碧,插手魔務是為了水碧,磨礪力量是為了水碧,進攻神界是為了水碧,假扮飛蓬還是為了水碧!”

他們的姿勢幾乎是擁抱了。隻是幾乎。

“除了前兩項。”淨藍的眼睛微微撇開,很快又轉了回來,與重樓對視。

一愣。“什麼前兩項?”

“……其餘的,全錯了。”

重樓看住溪風眼中的神情,眸色轉深:“那麼,至少我以後不會再錯了。”

他傾身過去,令距離漸漸地縮短。

溪風卻道:“那麼,飛蓬將軍呢?”

頓住。“關他什麼事?”

溪風聲音低啞:“因為他才有的冷戰。你難道……”艱澀地,“……不再喜歡他了麼。”

愕然。“我什麼時候喜歡過他?”

溪風恍然,想到那麼多年以前,重樓去神界與飛蓬共酒的那天,重樓冷冷地問著“我為什麼要放了你”的那個晚上,紅眸中壓抑狂躁的痛楚。

原來他是為了他,他也是為了他。什麼水碧、飛蓬,皆是過客,不過是種種長達千年的誤會橫亙其中,才導致原本簡單的事情磕磕絆絆。

什麼令理智潰不成軍,什麼蒙蔽了眼睛。

愛情。

觸碰終於跨越了漫長的光陰藩籬,變成了擁抱。唇舌纏繞間,酒香四處生長。

清風一夜不堪剪,醉月無聲沒雲沿。

次日的溪風是被一陣壓迫感弄醒的。他睜眼時看見一片暗紅色,那是重樓的發。

他被重樓扣在懷裡,額際與重樓的□□的肩平齊。重樓有力的雙臂仿若桎梏,緊緊地扣住他的背脊,光裸的肌膚相接觸,有些灼熱的黏膩感。

這種觸感並不討厭,隻是……抱得太緊了。這種抱法,好像一鬆手懷中的人便會不見似的。

溪風掙了掙,沒有掙得開:“緊得難受。”

重樓隻是象征性地微微鬆手,側了頭,將下巴墊在溪風的發頂,而後沉沉地一歎。

溪風聽見那聲歎息在重樓的胸腔中震動,仿佛夜風穿越重重樓宇,給窗沿帶來微末的搖晃。

而後他聽見重樓低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怕昨晚其實隻是我醉後一場春夢。”

溪風笑:“我沒有喝酒,也差點以為是場春夢。”

重樓聞言低笑,下巴在他的發頂揉了揉:“我就把你這句話當作對我的誇讚。”

狂喜之後的惶惑,也許還需要點時間來克服。

後來的事情,據一乾魔眾的反映是這樣的。

“雖說溪風大人的聲音原本就是嘶啞的,但我從來不知道溪風大人的聲音竟然可以這般嘶啞……”

溪風解釋說,這是他與魔尊大人徹談四天四夜魔務的結果。

“原本今晚輪到我執掌魔殿內燈火,誰知魔尊大人壓根就沒回來過……”

重樓不解釋,依然我行我素,三天兩頭出外。

“欸,聽說了麼,魔使殿要與魔殿合並了。誰說的?魔使殿的人員現在都在魔殿你不知道麼?”

重樓仍舊不解釋,於是溪風隻好解釋,這是為了方便魔界事務的處理而做出的決定。

某種情感的到來不過一念。也許就是他叫他名字的那個瞬間。

但這種情感的表達,卻長到要用一生來完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