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迎親隊伍走遍整個平陽縣,黑衣人埋伏在每一處角落,但無事發生,眾人麵上皆是喜慶祥和。
夜色低垂,遙遠的天際線被墨色暈染。
齊府前廳,歡聲笑語湮沒在管竹絲弦中,觥籌交錯間不少人早已酩酊大醉。
齊武也在前廳喝酒,他挺著大肚腩晃悠悠地穿梭於各類恭維中,眼睛笑眯得都看不見。
“齊公子,我們還從未見過你這愛妾呢,得了機會能否讓我們一睹芳容啊。”有人打趣道。
“李兄說得對!你可是咱們兄弟中第一個納男妾的,陣仗還如此之大,我現在是越來越好奇,此人究竟有多國色天香,能讓你如此大動乾戈。”
話落,一眾人附和。
齊武被灌了不少酒,此刻也不剩多少理智,眾人起哄之下也就暈乎乎地應了下來。他叫來侍從,讓人把沈鶴帶到前廳。
侍從麵露難色,壓低了聲音:“公子,穆罕勒說最好不要將沈鶴放在人多之地。”
齊武瞥他一眼,一巴掌拍到他腦門上,嗤笑道:“他交代的事我已經做完了,現在沈鶴歸我,快,去把人給我拎過來。”
侍從還欲再勸,但齊武已然不再理睬,無奈之下,隻能去往後院,將沈鶴帶到前廳。
彼時沈鶴正在做最後準備,他檢查完四周,確認洞口外沒人侍衛隻有一條湖之時,正準備將遮擋的花瓶挪開,門口卻突然傳來腳步聲。
侍從從外打開門那一刻,沈鶴的臉直接放大在他眼前。
“請問有何事。”沈鶴擋在門前,俯視道。
侍從擰起了眉,直接道:“齊公子讓你去前廳一趟。”
沈鶴頓了頓,餘光瞥向花瓶,果斷拒絕:“我不去。”
臨時離開變故太多,他不想賭,侍從單方麵認為沈鶴是為了自尊而不想在眾人前丟臉,便也就沒多想。
但齊武交代的事情,他也不敢不完成,就喊了幾個守衛,欲直接將人拖走。沈鶴見此事無法逃避,便自己邁步跟了上去。
他還穿著華貴奢靡鮮豔如火的紅色嫁衣,夜間起風,吹得他衣袍獵獵,墨色青絲飄揚。出現在眾人眼前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呼吸一窒,瞳孔瞬間放大,直接愣住了。
沈鶴沒有走向人群,而是停在不遠處的亭榭裡,暖燭搖晃,將他平日裡看著冷漠的側顏映得愈發柔和,他眉梢微擰,又多了幾分冰冷的疏離,如琉璃般的琥珀眼瞳裡,眼波流轉,多情似無情。
哐當——
一隻酒杯應聲掉落,將眾人拉回思緒。
所有人看沈鶴的眼神都變了,有欣賞有渴求,當然,最多的還是垂涎欲滴的色欲。
齊武也是頭一回瞧見沈鶴穿嫁衣,他直勾勾地盯著沈鶴勁瘦的腰,咽了口唾沫,招手道:“過來。”
他醉醺醺的,此刻滿腦子都是些汙穢之事,見到沈鶴更是無法把控,沈鶴立於原地,皺眉望著他沒有動作。
美人永遠是男人熱議的話題,不管這美人是男是女。
來往賓客皆放下手中酒,饒有興趣地望向這邊,沈鶴嘴唇又薄又粉,此刻緊緊抿著,更添了些誘人的滋味。
齊武見對方不來也不惱,賊兮兮地自己湊了上去。
就當他要摸到沈鶴衣袍下的手之時,突然,變故突發。
一柄泛著寒光的利劍直直地從他下身穿過,猛地插進梁柱裡,他褲子被割斷些布料,離斷子絕孫隻差一線之隔。
“誰?!”齊武嚇得癱倒在地,雙腿瘋狂向前蹬連連後退了幾步,他左顧右盼嚇出一身冷汗依舊色厲內荏著大叫:“來人!快來人!有刺客!”
無人應答。
來往賓客也作鳥獸狀散開四處逃命。
但又被一群衙衛逼了回來。
衙衛將在場之人團團圍住,眾人擠作一團,瘋狂擦汗。齊武癱軟在地上也沒人扶起,隻能就著這個姿勢罵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就算是縣令來了也得讓我一頭,你們這群小嘍囉怎麼敢的。”
沈鶴站在離齊武一步之遙的身後,皺眉淡淡望著眼前這群衙衛。
這群連阿蘭之事都不敢管的人,現在竟敢對齊武刀劍相向。
心頭疑竇叢生,然下一刻,一道熟悉微冷的聲音響起,沈鶴心裡咯噔一下,望向來人。
隻見一位著玄色錦袍的高大男人從衙衛中緩緩走出,舉手投足間皆是貴氣,隻是他麵色陰沉,周身氣壓淩厲駭人,其中一首領上前行禮:“九殿下,周圍已全部包圍,沒有一人離開。”
沈鶴望著首領口中的殿下,微微發愣。
這是,沈安。
男人微偏過頭,交代了什麼,首領抱拳領命:“是!”
旋即,首領離開,男人很緩慢抬眼,目光微沉望向沈鶴。
他漆黑眼瞳如沉默的湖巍峨的山,幽暗深邃,辨不出情緒。沈鶴緩緩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沈安?”
蕭酌喉結微動,一如往常,輕道:“嗯,是我。”
距離上次不辭而彆已經過去很久,誰也沒想到,兩人再次見麵會是這種場景。
沈鶴垂眸,輕撚手指,思緒有些緩慢。沈安就是九皇子,沈安就是蕭酌,這個認知讓他一時難以反應,萬千疑問終化作無言。蕭酌望著沈鶴側顏,想要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欲言又止一番隻能沉默。
該說什麼?並非有意隱瞞身份?還是並非有意不辭而彆。
夜風卷起殘花飄落,黑雲遮蔽月光,隻剩搖晃的燭光。
良久,蕭酌低聲道:“那時我著急回去複命,故才不辭而彆。”
沈鶴手指微頓,倏爾想起兩人分彆前最後一夜,那時尚還是沈安的蕭酌問他,若是有一日他登科入仕進京為官,他當如何。
他那時隻認為蕭酌是在與他玩笑,便說:你去我便跟著,肯定不會丟下你。
現在想來,想必他沈安、不,蕭酌那時便已經恢複了記憶。
他是在試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