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多久,便是年關將至。沈月竹到大街上去買些年貨,留葉子語一個人在家裡帶孩子。他出門的時候葉子語還沒醒,抱著沈慕泠
睡得很香。他輕手輕腳的下了床,一大一小兩人就悠悠睜了眼,接著就翻過身去,又睡了過去。那樣子足可見,真是懶人啊懶人……
沈月竹想了想,轉頭留了句:“我很快就回來。”,說完便上了街。
冬天街上明得晚,他穿著厚厚的夾襖,踩在白雪上,嘎吱嘎吱的走向菜市場。那時候人還有些稀少,昨夜下過大雪,天地一片白茫茫的雪白,映襯著各家門前紅色的對聯,鮮明的顏色,卻更帶了些世俗的溫暖。
沈月竹伸出手來哈氣,也就是這個時候,一襲白衣忽的撞來,他甚至沒看清楚來人是誰,就被對方一把捂住嘴帶著遠離了這個地方!
風在他耳邊呼嘯而過,沈月竹心跳如雷,努力的抬眼看向對方,一張熟悉的容顏卻赫然印入眼簾。隻是那一向風流含笑的表情,竟滿是嚴肅之意,麵色慘白如雪,拽著他的手也在瑟瑟發抖。
幾個起落之間,對方便將他帶到一個偏僻之地,隨手散下幾柱香將兩人繞做一圈,沈月竹有些疑惑不解:“墨淺……”
話方才說完,對方就猛地咳嗽起來。沈月竹趕忙上前了幾步,要去給他診脈,對方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同他道:“沈月竹,跟我回墨宗吧。”
“回墨宗……做什麼?”
沈月竹聲音裡帶了些顫抖之意,似乎預料到了什麼,墨淺卻是安靜的凝望著他,慢慢道:“去殺了墨川。”
“不可能!”沈月竹猛地甩開墨淺的手,拒絕道:“我不可能殺了他的。”
“你行的!”墨淺吼出聲來,隨即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沈月竹有些遲疑:“你……”
“墨宗……咳咳……墨川不要命了……咳咳……修煉禁術……”墨淺斷斷續續的擠出聲來,過了許久,方才慢慢緩下聲音,直起腰來,靜靜看著沈月竹:“沈月竹,我是來求你,同我回墨宗,如今隻有你能殺了他。”
“不可能的……”沈月竹苦笑著搖頭:“我怎麼可能殺得了他……”
“你可以。”墨淺打斷他,一字一句,清晰的吐出他的計劃:“沈月竹,隻要你願意去給他當祭品……到時候你事先服下我們給的毒藥,隻要他吸取你身體裡一點點的血,他就完了。”
聽到這樣的話,沈月竹臉色猛地一變,霎時便如這大雪般蒼白。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墨淺,過了許久,勉強的玩起了嘴角:“我有了一個孩子了,現在,馬上要有第二個了。”
墨淺微微皺眉,似要說什麼。沈月竹卻是沒有讓他說下去,繼續著自己的言語道:“我的大女兒叫沈慕泠,子語和我爭了很久,才給她取的名字。她很乖,子語很喜歡她,子語和她每天就在玩,我就做家務,賺錢,看著他們……然後等下一個孩子出生……下下個孩子出生……”
“墨公子,”沈月竹退了一步,雙袖一展,隨後彎下腰去,恭敬的對他行了個大禮:“請墨公子,放過在下。我可以和子語逃一輩子,躲一輩子,但是,我不能死。”
想起那個女子在燭光下看著自己,似是雲淡風輕的說出那句:“月竹,天下誰都能死,唯獨你不能。你死了,我怎麼辦?”的模樣,沈月竹抬起身來,迎向墨淺略帶怒意的目光,堅定卻又清晰的說道:“墨公子,她們在等著在下,在下要回家。”
說罷,他便毫不猶豫的轉身,墨淺輕輕歎了口氣,慢聲道:“沈月竹,你這樣,不一定是保護了她們。”
“我不知道。”沈月竹微微停頓了腳步,有些迷茫:“我不像你們,能運籌帷幄,武功高強,我做不了什麼,也判斷不了什麼,那麼我隻能儘力去完成子語的心願。她希望我活著,那麼我就好好活著。我不算一個英雄,但是……我至少要做好一個丈夫的職責。”
墨淺沒再說話,他看著麵前這個普普通通的男子轉身離開。天色已經明亮了許多,他走到人群裡,就是這麼一個人,看上去這麼平凡,這麼渺小,隻要落入人群中就再也無法找到的一個人,他卻對他說,他會對葉子語儘好一個丈夫的職責。
“子純……”墨淺輕輕喚出了那個埋在心裡多年的名字,頓時有了那樣揪心的痛遍及了全身。他緊緊揪住胸口的衣服,靠在了牆上,一遍一遍呼喊那個人的名字,提醒著自己:“子純……我會結束的……子純……”
沈月竹回到家的時候,家裡一大一小都規規矩矩坐在板凳上,睜著眼等著他回來。兩人麵前放了一大一小的碗,明擺著就是:“我要吃飯”四個大字。
沈月竹站在門前看著她們,有種莫名的溫暖充盈了整個心臟。葉子語就坐在凳子上靜靜看著他變幻莫測的神情,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口,她隻是靜靜望著他,看著他。過了許久之後,對他說:“餓了。”
“爹爹……”沈慕泠對他伸出手來,眯著眼笑:“抱抱。”
“唉。”看著女兒的笑容,沈月竹終於微笑起來,走到邊上,伸出手抱住了女兒,然後抬起頭對葉子語說:“子語,我們搬家吧。”
一聽這話,葉子語立刻明了了幾分。她點了點頭,然後指向碗筷:“吃飯。”
黃昏城門快要關閉的時候,沈月竹收拾了些行李,就用白天賣的馬車,帶著葉子語和沈慕泠離開了秦淮。沈慕泠被葉子語抱著坐在車裡,一雙靈動的眼看著自己微微皺眉的母親,有些疑惑的問:“娘,我們去哪裡?”
她吐字還不算清晰,奶聲奶氣的,煞是可愛。葉子語淡淡看了她一眼,簡潔道:“逃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