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小孩子好奇心很強,於是葉子語選擇了用沉默徹底阻斷了她問問題的後路。沈月竹在車外聽到她們的話,趕忙寬慰女兒道:“寶寶,因為我們在玩遊戲。”
“嗯?”沈慕泠一向知道沈月竹愛騙人,於是把眼睛看向了雖然話少但從不騙人的葉子語身上。葉子語看著女兒睜的大大的眼,忽的伸出手,輕輕撫到她的臉上,然後細致而溫柔的,用那滿是血汙的手,輕輕撫摸著麵前內心猶如那皚皚白雪一般純淨的孩子。
她安靜的看著她,外麵的男子駕著馬車,身軀擋住了前方迎來的風,給她和孩子留出一塊溫暖的地方。葉子語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即使在這奔波流亡之時,她卻第一次覺得,她的心是滿的,是暖的。
她已經忘記了年少時早逝的母親的模樣,對於流連在外的父親的記憶也很單薄,便就是那些曾經惡意捉弄過她的兄長姐妹,或者姨娘丫鬟,她都已經忘得差不多。從孩童時期的絕望到後來的麻木,她的人生隻有在遇見他的時候,能感到這種充足而溫暖的情緒。
因為太幸福,所以才太怕失去。
她的手慢慢顫抖起來,似乎是遇見什麼一般,猛地抱住了眼前的孩子:“寶寶……”。她學著沈月竹,喚出了這樣嬌氣的稱呼。而對方卻隻是眨著眼,天真且未知世事。葉子語張了張口,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其實想說,寶寶,你和爹不能離開我。
她其實想說,如果沒了他們,她活不了,活不下去。
那一刻,她不是持劍叱詫武林的葉子語,她隻是一個依靠著丈夫孩子的普通女子,把所有寄托在這兩人身上,愛恨怨憎,因此而生,因此而滅。
然而她沒能說出口,太長時間的壓抑,累積,讓她再無法開口去,坦率而認真的承認自己的軟弱和優柔。於是她隻能緊緊抱住自己的孩子,過了許久,她走出車廂來,對著車簾外的人說:“月竹,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我。”
沈月竹抬頭看她。麵前的女子,手持利劍,紅衣如血,一雙眼堅定而認真的看著他,似乎將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他既喜,又悲。
他為何不是能手持利劍護在她身前的能人?
她有為何是那樣的身份?
他喜在她愛他,亦悲在她愛他。
然而,無論如何辛苦,如何艱辛,他終是說了那句:“娘子,我等你。”
葉子語忽的微笑起來,廣袖一展,猛地躍出馬車之外,奔前而去,悠悠一個轉身之後,看向追來的人,劍出!
沈月竹忽的加快了趕馬車的速度,向前衝去。沈慕泠驚得緊緊抓住了馬車門板,叫喚出聲:“爹……爹……”
“寶寶乖,”沈月竹抓緊了手裡的鞭子:“彆怕,抓緊了,你娘一會兒就跟上來。”
“爹……我怕……”
太過詭異的情況沈慕泠哭出聲來。沈月竹動作微微一僵,卻是沒有理會,繼續向前奔行而去。
越遠越好……
留著隻是拖累,那麼他唯一能做的,隻是帶著沈慕泠跑得越遠越好。
在夜裡奔跑逃亡,似乎都快成為一種習慣,沈月竹聽到耳邊風聲呼嘯而過,又似乎聽到身後有人追來的聲音。他不敢回頭,也不能回頭。
跑出去,跑出去。
這個瘋狂的念頭支撐著他。
便就是此刻,一陣剪雨忽地從道路兩邊飛了出來。那片刻,便就如本能一般,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車廂裡的沈慕泠,於是整個人就往車廂撲去。也就是同刻,一襲紅衣猛地奔到他身前,一把拽住他的後領,奔向了遠方。
他喊不出聲音來。
便就如當年母親被殺的時候一樣,他無可阻止,無可避免,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馬車瞬間成了馬蜂窩,然後馬匹驚叫出聲,翻倒在地,接著有尖利的童音傳出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