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瞬間貫穿了他的耳膜,讓他猛地清醒過來,正要喊,就又被人拽著衝了過去。又是一陣剪雨急襲,葉子語回劍擋在他身前,挽著劍花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牆壁,同他道:“把清兒拉出來。”
不用對方說,他已經伸手去撥開馬車的碎片,然後將碎片下孩子無法動彈的身子抱了出來。那一切便就是片刻間,葉子語匆匆掃了一眼他抱著的孩子,立刻帶著他,足尖一點便向前衝去。
沈月竹跟著她一直往前,漫無目的,沒有方向,後麵的人窮追不舍,開始了一場比拚內力的比賽。
沈月竹不知對方到底跟了多久,直到太陽升到日中,葉子語才匆匆帶著他到了一個山洞。她一進去就坐了下去,似乎很累的模樣,卻還是強撐著問他:“要什麼藥?”
他不說話,低下頭去,看著懷裡早已冰涼沉重的屍體,彎了彎嘴角,似乎想笑,卻又似乎要哭。
葉子語的臉色猛地白了下來,她如風一般晃到他身前,不知怎的就將孩子抱到了自己的懷中,隨即便顫抖了起來。
她全身顫抖著,緊緊咬住了下唇,眼裡有什麼在打轉,似要落下來,卻始終沒有落下。沈月竹沒有說話,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看著那孩子,慢慢開口道:“她最後的時候……睜開了眼,死死抓著我。她和我說,爹,我好疼……”
“但我什麼都做不了。”
他的聲音裡終於帶了些情緒,顫抖著,再次重複了一遍:“我什麼都做不了。”
“為什麼不救她……”
“她隻是個孩子……”
“隻能選一個。”葉子語終於回答了他,抬起眼來,靜靜看著他道:“我沒把握,一定能救她。隻有把握,一定能救你。”
“是麼……”沈月竹轉過頭去,慢慢走向了山洞外麵,絮絮叨叨的念叨著:“她原先和我說,‘爹,要過年了,我想吃很多很多的冰糖葫蘆。’。我說好,本來打算今年過年給她吃個夠的……原先給她買的衣服大了,也想留著她再大些就可以穿了……”
“子語,”站在洞口,沈月竹突然頓住了,他想了想,便問:“如果,你能救出她,你會救我還是救她?”
“救你。”毫不遲疑的,葉子語回答。沈月竹輕笑出聲來,站在洞口,沒再說話。那一輪明日照耀了大地,卻獨找不到這洞穴。
葉子語看著他的背影,抱著那具屍體,慢慢坐了下來。
她安靜的看著這個孩子。
這是她第一個孩子。
她還記得,在懷她的時候,她曾彆扭的躲著沈月竹給這個孩子做衣服;她曾悄悄地在心裡和她說:“寶寶要快快長,和娘一起保護全家。”。
她也記得她剛生下來的樣子,像個小老頭一樣,當時就把她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生了個怪胎,結果還是沈月竹告訴她說:“沒事,所有孩子剛生下來都這樣的。”
她還記得,她第一次喚出那聲:“娘。”,第一次站起來走路,第一次跑,第一次對她說:“娘,抱抱……
那樣的記憶仿佛利刃一般,一刀一寸,劃得她體無完膚。但她沒辦法,任憑她武功再高,任憑她再強,但她不是神,她麵對那樣人多勢眾,那樣步步為營的對手,終究還是護不住她要護的。
她不是不想護她,隻是不能護她。
她不是不夠愛她,隻是更愛沈月竹而已。
說她冷血也好,薄涼也罷,但是,沈慕泠死了,她會痛苦,會悲傷。但她終究會有下一個孩子,終究會遺忘掉她。但如果沈月竹死了,那她也就該跟著去死了。這世界可以有沈慕泠,沈慕清,沈慕華……但唯獨隻有一個,沈月竹。
所以抱歉,寶寶,我放棄了你。
所以抱歉,寶寶,我在能救你的時候,選擇了你的父親。
葉子語抱著懷裡的人,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沈月竹麵對著山洞外那一片青山綠水,暗暗握緊了拳頭。
把沈慕泠葬了之後,葉子語對沈月竹說:“月竹,我們回墨宗吧。”
沈月竹點了點頭,回答說:“好,回墨宗。”
原先墨淺留了一道符咒給他們,隻要焚了這符,他就能立刻知曉他們的所在地。於是葉子語把符焚了之後,兩人便坐在山洞裡等著他來。兩人都沒有說話,過了許久,葉子語慢慢開口:“對不起。”
“為什麼?”
沈月竹丟了根木頭到火裡,抬頭問她。葉子語靠著牆,閉上眼道:“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