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不動了。
隻有胸口微微的起伏,昭示著,他還活著。
有雪粒紛紛揚揚而下,似乎沒有多時,就該下大雪了。
墨川靠在祭壇邊上,看著那些雪粒慢慢落下來,眼裡的神色不斷的轉換著。
他已經修煉了其他禁術,這樣的毒藥能中傷他,但要殺了他,卻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墨淺低估了他,而他,卻也高估了自己。
他記得他曾經同葉子語說,如果她非死不可,那他便會殺了她。也許隻有殺了她,他才能知道,他到底愛不愛她。
一語成真。
龍膽血的毒雖不至於讓他送命,但隻要他重傷,卻也遲早和送命差不多了。墨淺這般虎視眈眈,還有她……知道自己殺了沈月竹的她,必然是不會放過自己的吧……她一向,是這麼愛恨分明的人呐……
雪粒轉換成了鵝毛大雪,他在雪中輕笑起來,而後慢慢撐起身子,想要走出去。
便就是這麼一瞬——一道劍光從邊上淩厲而來!他回手一個咒符淩空寫出,便擊向了對方!
來人速度極快,迅速的閃過之後,便立刻衝了上來,他腳不落地,迅速的躲閃著對方的攻擊,隨即一手撫上額間,口中喃喃念出咒語。
這時候,他方才看清對方的臉,卻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墨八。
墨八見他的手勢,便知道他要做什麼,不由得劍勢更猛,同時右手從腿間一撈,一條長鞭便從左手揮出,直直襲向對方。
那長鞭宛如靈蛇一般,瞬間纏繞上墨川的腰間,便就是這樣一個停頓,同時長劍就直接刺了過去。墨川麵上神色紋絲未動,劍風臨到之時,他忽然高喝而出:“殺!”
霎時間,迎來的長劍寸寸碎裂成片,一路碎上墨八手間。墨八卻是什麼都顧不得,直接撲上了他的身子,而便就是那片刻,另一把長劍忽然從雪中探出,淩厲的刺向雪中那受襲的白衣男子。
墨川聽得劍風從後而來,毫不在意的大袖一揮,便想將那人擊殺於掌下。而對方卻仿佛早知他要如此一般,劍鋒忽的一轉,瞬息間連點了他三個要害。
那樣熟悉的招式不由得讓他微微一愣,回首去看那人。
然而,來的畢竟不是那人,於是這瞬息的遲疑,劍鋒便直入他胸腔之內。
他迅速的反應過來,廣袖一揮,便將對方擊到了祭壇邊上。
此刻,墨八已經宛如寸寸碎裂在了地上,變作了一地飛灰,墨川捂著胸口,看著麵前的少年,詢問他:“葉子語,是你的誰?”
“是我師父。”少年警惕的看著他,他不由得微微笑開。
利劍穿心的刹那,他終於明白了。原來,他所謂的無法判決,終究是在她的心軟之上。她若真的提劍而來……他殺不了她的。
便就是這樣一瞬間的熟悉,都足夠他送命。
“我明白了……”他喃喃著倒退開去,隨後便大笑起來:“哈……哈哈……我終於知道了……”
我終於明白了……子語……
我以為我無欲無求,無愛無怨……但是,原來,我真的還有那麼一個……無法放下的人啊……
子語……子語……那麼,天命將至的我,又能為你做些什麼?
他忽的提步,踉踉蹌蹌的奔到沈月竹邊上,咬破了手指,在他身上畫了個符咒。沈月竹慢慢恢複了一些神誌,努力的睜眼看向他。
而後,他聽到對他說了一句話。
沈月竹猛地睜大了眼,便見對方張狂的笑了起來。墨川走到了深淵邊上,一襲白衣染血,在風中獵獵作響。他忽的回過頭來,對沈月竹說了一句:“記住了,你答應我的。”
隨後,他將額間的圓月取下,放在手心裡,吟唱出咒語來。
玉質圓月從他手心慢慢升起,他吟唱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墨宗上下,而那人,緊閉著雙眼,宛如早已超脫於凡世之外。
隨著他的吟唱,深淵之下,有什麼動得越來越激烈,以至於墨宗上下,都地動山搖起來。
守在遠處的墨風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麼,連忙衝了過來,大聲嘶喊出聲:“停下!!!墨川,停下!!!”
然而,站立在那裡的人,卻是紋絲未動。
子語,隻有毀了這裡,才不會又所謂的聖子。
子語,隻有讓這裡的魂魄全部出來,才不會有天地無法容納的力量,要將你世世輪回都作為容器。
子語,我終於明白,我所有愛恨,早已是寄托在你身上。
子語,子語,我願以這天下蒼生——換你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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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後,說起那毀天滅地的一幕,眾人都還記憶猶新。
那一日的墨宗山頂,仿如又天神下凡一般,綻出了劇烈的華光。隨後,鬼魅魍魎傾巢而出,餘人則噬,留得一地累累白骨。
所有人宛如潮水般慌不擇路的逃竄,唯有那麼一人,紅衣如血,手持利劍,宛如風一般迅速的向墨宗山上衝去。
越往上,那些鬼魅越多,然而她卻無心顧及,一把長劍將自己周身擋得密不透風,一劍一劍斬殺那些魂魄,凡是被她長劍所觸碰到的鬼魅,立刻就會化作青煙消去。
她似乎是在找人,一個人在那鬼山之上,一遍又一遍的徘徊,喚著一個人的名字:“沈月竹!沈月竹!!”
沈月竹,沈月竹。
在那些光暗之間,她唯一能記得的,唯一能顧及到的,便就隻有那麼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