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那一年,他走……(1 / 2)

行雲且休休 葉 笑 4117 字 10個月前

那一年,他走到她的生命裡。

她不曾恨過他,亦不曾怨過他,又或是她有過恨,卻被漫長的時光所遮掩,隻留下那些溫柔的時光。那個人從少年開始成長,漸漸變成了那樣風光齊月的男子。他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時光裡陪伴著她,在她人生最寂寞的時光裡牽絆著她。他所給予的溫情,宛如涓涓流水,他不曾說過,她亦不曾說過。

——你是我的親人。

她從不曾,對這個同她一起相依相偎成長的男子,說過這樣溫情的言語。然而還來不及等她說出口來,他便以這樣決絕的姿態,消失在她的生命。

望著那深不見底的懸崖深淵,她手中的劍嗆然落地,她再也支撐不住,猛地跪倒在地上,全身顫抖著,急促的呼吸起來。

怎麼辦……

怎麼辦……該怎麼辦……

她感覺眼眶一片乾澀,喉嚨哽得生疼,胸腔被什麼溢滿,心臟似乎要炸裂開來。

她從不曾想過他會走……他那麼強……強到讓她以為,即便所有人死了,所有人輸了,他都可以坐在那金座之上,運籌帷幄,談笑風生。他說他無愛無欲,於是她也這麼以為——直到那一刻——直到方才,他煙消雲散的那一刻,她才體會到,這麼多年,他所付出的心血和憐惜。

他第一次假死的時候,她誅殺了白蝶門內過半殺手,以平息心中的戾氣。然而那時,她未曾見到他的屍首,便總有那麼一絲想念,他活著,還活著。

而如今呢?

知道了他所給的,那麼深沉而含蓄的情義,看到他煙消雲散的魂魄,她又該拿什麼……又該如何去抹平那所有激烈的,極端的情緒?

她呆呆看著那深淵,雲霧繚繞之間,那個華衣玉冠的少年似乎又輕搖著小扇,站在她麵前。而她如多年前一般,單膝跪下,將劍橫舉於頂,一字一句,開口告訴他:“以吾之命,護汝一生。”

以吾之命……護汝一生。

然而,我有了劍,我卻終究沒能護住你……

她睜著眼,看著深淵,過了許久,終於哀嚎出聲來。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宣泄這種沉重的情感,隻能一遍又一遍,仿如瘋了一般用拳頭砸著地麵,然後嗚咽出聲。

這是她這一生來,第一次落淚,亦是唯一一次。

她想起還在白蝶門時,他遇到劫殺之前,他拉著她在庭院裡醉酒了一夜。第二日再見他時,他斜倚在馬車之中,將雙手攏在廣袖之間,笑得一派君子風流。然後他揚起手掌,同她道:“二,你我擊掌為誓,他日我必當歸來,你我定當再醉一番。”

那誓言猶曆曆在耳,而那立誓之人,卻已魂飛魄散。

那些冤魂一滅,墨淺就迅速帶著人上山來,清理這一戰留下的殘骸並尋找傷者。他找到葉子語和沈月竹的時候,沈月竹和陳思然昏在一邊,而葉子語則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呆呆望著那空穀深淵。

墨淺先是讓人查看了陳思然和沈月竹的傷勢,隨後便走上前去,同葉子語並肩站著。

山風吹得他一襲紫衣獵獵作響,他負手而立,過了許久,方才慢慢問道:“他方才,是從這裡跳下去的麼?”

聽到有關墨川的消息,葉子語終於有了些反應,慢慢仰起頭來看他。墨淺低下頭去,靜靜看著她的雙眼。

“子語,不是每個人都能用‘滅魂’之陣的。多大的威力,便需要多大的代價。”

“他……”張了張乾澀的唇,她生硬的問出一句:“他在哪裡?”

“子語,”墨淺輕輕一歎:“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墨川了。”

“——無論你上窮碧落,下儘黃泉,走遍四海八荒,你卻都找不到他了。”

“他已經徹底的魂飛魄散了,明白麼?”

明白麼?

墨淺殘忍的言語宛如利刃,一句一句,一把一把,刺入她心裡。

她沒有說話,轉過頭去,靜靜看著那懸崖之下。

——無論無論你上窮碧落,下儘黃泉,走遍四海八荒,你都找不到他了。

——他已經魂飛魄散了。

她慢慢閉上了眼睛。

墨川,我聽說,鳳凰又浴火重生之術,他們會一遍一遍的死,又一遍一遍的生。他們跳入岩漿之中,讓烈火焚儘其身。墨川,你說,我此刻到底是在死,還是在生?

墨川,我從來便是個隨性而遲鈍的人。有人曾告訴過我,若你不曾說出來,那麼,對方將永遠無法明白你的心意。我從未對你說過你於我人生有多麼重要,我從未說過溫情的言語,那麼,於你的記憶裡,葉子語,是否就是那樣冰冷而無情的存在?我總以為你明白,然而此刻我卻擔心你不明白。

墨川,請給我一夜的時間……

墨川,我卻也,隻給你我一夜的時間。

大雪一共下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清晨,一個紅衣女子從山上逆著日光踏雪而出,麵容絕美,恍如謫仙。她麵上是如這皚皚白雪一般平靜而冷漠的表情,唯有微紅的雙眼,隱隱透露出昨夜那一場絕望的重生。

我們因為愛而驚痛於死彆生離,卻也因為死彆生離,方才體會到情深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