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歌好不容易從淺潭中爬起來,她看著那往洞外走的人,自尊和驕傲一瞬受到重擊,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一麵擰淨裙裳上的水,一麵小聲罵罵咧咧:“小心眼的壞東西,不過是同你睡了一覺,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我都差不多忘得一乾二淨沒同你計較,你倒這般記仇。難不成你這幾百年來還一直——”
步重歌動作一滯,瞬間湮了聲。
折返的淩棲風站在她跟前,神色冷漠:“趙若若呢?”
步重歌突然想起來,趙若若曾說過她的師父是誰,隻是當時她一門心思要出去,也沒放在心上。
她悔恨不已。
看來淩棲風是誤以為點血之人是趙若若,為救好徒兒才親自來見空一趟。否則,依他這性子,非但不會救她,怕是還恨不得再給她捅上一劍。
步重歌看著淩棲風,眼睛一眨未眨:“走,我帶你去尋她。”
兩人剛出洞口,步重歌便見地上橫屍,皆是之前的影衛。
她的心往上一懸,仍舊神色如常地領著淩棲風往前走。
越往上走,白霧漸濃。淩棲風跟在步重歌身後,一路上,兩人都無言語,隻聽得見腳踩在枯枝落葉上的脆響。
濃霧籠罩下,山頂宮殿終於見得個大致輪廓。步重歌隻在心中祈求,在她奪回靈體前可彆出甚麼大岔子,可彆教後頭的人看出破綻。她真的相信,若謊話敗露,他會毫不猶豫地從後麵一劍捅穿她。
越擔心甚麼,甚麼便來。
他二人同山中巡邏的一隊人,迎麵撞上。
淩棲風站到前來,步重歌下意識往淩棲風身後躲。
雙方對視,正是劍拔弩張時,卻見對方忽然齊齊半跪在地,抱拳行禮:“門主!”
步重歌愕然,她偷偷瞥了眼淩棲風,再看向對麵。為首的那人道:“恭迎門主出關!”
什麼玩意兒?!
步重歌覺得她被人耍了,但她現在更擔心淩棲風也是這麼想的。
所幸淩棲風神色無甚麼變化。步重歌輕舒口氣,負手走上前,掃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微抬起下巴,裝腔作勢:“步衡呢?”
“不知。昨日便未曾見過步統領。”
“唔,知道了。”步重歌點頭,道,“就這樣吧。”
跪在地上的人站起身,打量了淩棲風一眼後,不敢多問,齊齊離開。
待那一隊人走遠後,周遭又安靜下來。
步重歌想著還是先解釋些甚麼比較好,於是說:“想來步衡那狗兔崽子怕事情敗露,先找了個借口搪塞眾人。”如此也好,省了她不少麻煩。
淩棲風沉默不語。
步重歌以為他不信,正要繼續解釋,卻聽他說:“你被關在那處多久?”
步重歌十分誠實:“六十八年。”
“…… 步衡乾的?”
被戳到了傷心事,步重歌痛心疾首:“隻怪我識人不清。”
淩棲風冷笑一聲。他是知道步衡的,百越同中原簽下和平之約後的第十年,中原盟主薛如宏邀步重歌同各派家主共聚洛城。那場宴會他也在場,步重歌身旁坐著一個清秀的金瞳少年,少年話不多,大多時候是安靜地吃東西。在步重歌飲酒多了時,才會同步重歌說些話,大概是讓她少喝些酒。步重歌側頭看著他,偏身過去不知說了甚麼,那少年麵紅耳赤。
淩棲風聽旁人說,這少年是步重歌養在身邊的男.寵,步重歌當真對這男.寵愛得緊,連這麼大的盛會,都將他帶在身邊。又有人笑道,這男.寵可真仰慕步重歌,一場宴席下來,除了盯著碗裡的食物,目光全落在步重歌身上了。
淩棲風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收回目光。
那次洛城宴會,雖然有些不愉快,但百越同中原一直維持著微妙的平衡。步重歌再未來過中原,淩棲風也再未見過她一麵。
今日是重逢。
原來她是被自己養的男.寵背叛了。
淩棲風看著步重歌,他向來是喜怒不形於色,嘲諷人時也麵無表情:“步重歌,你真出息。”
步重歌嘴角微抽,雖然這話教她恨得牙癢癢,但也無可奈何,隻能先記下一筆,來日再討債。
眼下,她還得誆著這大冰山去幫她奪回靈體。
接下來的一切,順利得像是在做夢一樣。
因著門主身份,步重歌輕而易舉進了大殿,更是毫不費力地感應到了她被囚的靈體。
她確定,她的靈體就被困在殿中長案上那尊白玉五行塔中。
步重歌伸手去探,未料塔身現出一道金色符咒,虧得她反應迅速,才未被傷。
“步重歌?”淩棲風擰眉,“趙若若在何處?”
此時,殿內燈火驟明,一人信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