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近來亂作一團,連帶著長安主街上也鬨攘不少,隨處可見些提著包袱或著背著什麼的白袍人士進城,直奔宮門。
前不久宮中有旨道太子殿下病重,凡能治好太子之症者,不分貴賤,不問來處,賜賞黃金白銀各千兩。
隻是至今依舊沒有人能拿走那重金,進去的人也再沒見出來過.
宮中的長廊曲折環繞,一個公公模樣的領著兩個徒弟穿行其間,步子略快。
忽地,他停了腳步,恭敬地笑著作揖道:“咋家見過大將軍。”
那人一身墨色衣袍,長發高束,棱角分明,五官線條淩利,負手而立,高如勁鬆。
晏柏抿了抿唇,衝他頷首算是行過禮:“餘公公。”
餘公公倒也不在意,依舊笑著。
眼前這位爺收複了大半邊疆,逼得蠻人節節敗退,之前又立了不少功,自入官後一直軍功不斷,封賞不停,從來都是皇上跟前的紅人。
日後怕是明周史上都得有他一筆。
何況這位年紀輕輕,日子還長呢。
“大將軍這是……?”
“聽聞殿下身體抱恙,自然得去探望——餘公公可是有急事?”
餘公公點頭,歎了口氣:“唉,殿下病重,皇上心急,咋家也不好辦,眼瞧著這來來往往的,全是群江湖騙子,藥都煎了好幾副仍不見好,這不,咋家剛領了聖命,親自去宮門那邊看著點。”
自從發現進宮的人都沒再出來後,再來的人便愈發少,一麵覺出了這病棘手,一麵畏懼丟了小命。
一旦治不好,可能有機會帶著皇室病情離開?
做夢。
即便目前病入膏肓,那也是正兒八經的儲君。
晏柏了然。
都第幾日了。
該急了。
“公公且去忙吧,我也該去東宮了。”
“那咋家就先行一步了。”
晏柏點頭。
有風吹過,長廊簷角的流蘇輕輕晃動。
晏柏抬眸看了眼,走向東宮。
晏柏到東宮時,門口的丫鬟都忙得腳不沾地。
“見過大將軍,殿下在裡屋,正高燒不退著……”
聞橋側身讓了讓衝出去約莫是告知皇上的丫鬟:“無妨,既然如此,我在茶室等著便是。”
那丫鬟便不再多言。
東宮中人人皆不敢憊懶,晏柏倚在一邊的柱子上,也沒去什麼茶室。
他低眸,睫毛掩住黑眸,讓人看不清神色。
他一靜下,身上便不自覺顯出一股馳騁沙場的肅殺之氣,更令人猜不透也不敢猜他的心思。
許是真的沒人再敢來,太醫院那幫酒囊飯袋早在一開始便拿太子這病症束手無策,良久,久到裡麵的水換了一盆又一盆,久到通知的人都換了好幾波,久到晏柏甚至都要懷疑裡屋那位是不是要不行了的時候,餘公公才帶著人過來。
“讓開讓開,呆站著乾什麼!一會全給我去領十個板子!”
晏柏招眸。
大約是餘公公實在太急,一副腳上要長燎泡的模樣,顯得他後麵那位太從容了。
從容到就像在走自家院子。
不對。
皇上逛自家禦花園時都沒他這麼悠閒.
再細看,晏柏眯了眯眼。
那人穿著一件紅衣,極為顯眼,長發半束,烏發落在紅袍上,眼若桃花眉如遠山,清雋俊雅,生得一副禍水樣,左手執玉骨扇,右肩背了個醫箱,滿身舒朗之氣。
離得越近,晏柏越確定,那人就是生了雙桃花眼。
幾乎是前後腳的光景,外麵有人扯著嗓子喊:“皇上駕到——!”
所有人跪下行禮:“參見皇上!”
“平身。”賢治帝皺眉擺手,“醫者呢?”
餘公公過去耳語了幾句。
賢治帝目光慢慢看向那抹紅色。
那人不卑不亢地任他打量。
“誰準你穿這衣服?”
那人笑道:“回皇上,草民姓沈名煙,紅色……喜慶,去病氣。”
裡頭有人高聲喚醫者,賢治帝手一揮:“趕緊趕緊,治不好朕定不饒你!”
沈煙輕笑:“草民手上……還沒有活不過來的人。”
沈煙轉身入屋時,恰巧與晏柏目光相撞。
一觸即收.
屋內燭火跳動,沈煙走過去,卸下醫箱,看著病床上那張毫無血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