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忙完手邊的事已經快七點了,揉了揉酸疼的脖頸,伸了個懶腰,不期然肚子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晚了這許久,它是要抗議了。起身接了杯水,潤了潤有些乾澀的嗓子,這才動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去。電話卻在這時候響了,在這空曠寂寥的夜裡響得那樣地急促。原來是家裡打來的,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難掩欣喜:“晴川,怎麼還不回家?翰林已經等了許久了。”聽到那個名字,晴川微皺了下眉,接著母親的話答道:“今天事情多了點,不過已經好了。我一會就到。”原本答應父母今日回家的,誰想事情一多,竟忘了個一乾二淨。
走出大樓,外麵已經華燈初上,下意識地抬起頭,卻看到難得在這樣的冬日裡有這樣多的星子,晴川攏了攏大衣的前襟,抬手招了輛出租車。報了地址之後,不願多看車窗外車水馬龍、霓虹閃爍的繁華,瞌上了雙眼開始休息。
半個小時不到,司機叫醒了她,竟不想自己居然睡那麼沉,也虧得這位師傅沒存什麼歹心。晴川暗罵自己,一邊理了理自己的儀容。一抬眼卻發現門口站著的陳翰林正一臉不讚同的瞧著自己。晴川沒有吱聲,繞過他徑自開了門進去。母親在廚房裡忙碌著。晴川解了大衣,再次審視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這才去了書房。父親正在臨帖,晴川上前恭順地叫了聲“父親”,她父親“嗯”了一聲,沒有停下的意思。晴川站了一會,見父親沒有要與自己說話的意思,便小心地退了出去,到廚房去找母親。
母親在廚房裡有條不紊,案台上已經有好幾個菜。“媽,少做點,夠吃就好了。”“你們十天半個月的也不見來一次,來了還不好好招待你們?”晴川挽了袖子要幫忙,被她母親趕出來:“去去去,少在這兒添亂,你去陪翰林看會電視,我這兒馬上就好了。”
晴川折回客廳。陳翰林並沒有在看電視,而是正看著博古架上的那一盆天麗出神。晴川記起這還是他們剛認識時陳翰林摸清了父親的性子,特意托人弄來討父親歡喜的。聽到聲響,陳翰林回轉了身,眉目依舊疏朗,神情也依舊溫和,似乎什麼都未變。看到晴川,他遞了件外套給她:“坐會兒吧,你臉色挺差的,最近很忙?”話一出口他似乎才覺得有些不妥。晴川譏諷地笑了笑:“還好。”一對曾經的恩愛夫妻,對彼此的事情竟如此疏忽,說著陌生人之間的客套話。
母親地出現打破了尷尬,“翰林,快來坐了吃飯,餓壞了吧?”母親殷勤地拉著陳翰林往餐廳去,一邊轉頭吩咐晴川,“去叫你爸出來吃飯。”
一家人圍著餐桌吃飯。雖不是鐘鳴鼎食之家,但商父自小就要求“食不言”,因此一頓吃得很是安靜。
吃完飯,陳翰林提出要陪父親出去散步,晴川則躲在廚房間裡不出聲。“你這孩子,怎麼不出去,也去陪陪你爸。他嘴上不說,其實心裡一直念叨著你們了。”“媽,我知道,我先陪陪您不好嗎?”
晴川搶著洗碗,母親在一旁打下手。母女倆說著閒話,不知怎的話題轉到了孩子身上。“你跟翰林,你們倆結婚也快有三年了吧,孩子的事兒也該考慮了。”她不做聲,是有三年了,原來已這麼久了,這段婚姻。一不留神手上一疼,“嘶……”“怎麼啦?”“手指劃破了。” “我看看,”母親拉過她的手往燈下看,“你這孩子,總是這麼心不在焉的。到你房裡去,床頭抽屜裡還有創可貼,快去貼上。”
晴川取了自己貼上,看著自己房裡一切都還如自己未出嫁的擺設著,甚至連那些裝了幸運星的瓶瓶罐罐都還在。書桌前的牆上還貼著父親為勉勵她高考時寫的一幅字:“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紙張已經泛黃了。她鼻子一酸,險些哭出來。卻不想陳翰林已經陪了父親散步回來,此時正站在房門口看著,臉籠在陰影處,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陳翰林慢慢走了過來,在晴川前麵蹲下,拉過她的手,低頭將自己的臉埋進她的手中。晴川想要抽回,陳翰林輕輕地喚了一聲:“晴川……”百轉千回。
“晴川,聽我說完好嗎?求你……”陳翰林的反常讓晴川有些不知所措,她低頭不語,卻恰好看到他的頭埋在自己的掌中,他頸後的頭發生得極低。舊時老家弄堂裡的姆媽說過,頭發生得低的人福薄。如今陳翰林攤上她不知道是不是應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