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
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笑話一樣,陳皇後語氣揶揄地又重複了一遍“皇後娘娘”這四個字,頗為深意地看了一眼下首的裴德妃。
“牡丹是我們大周的國花,而大周的皇後娘娘是姐姐您。”裴德妃不急不緩地回答而道。
隻可惜皇後看向自己那古怪的目光不由得令裴德妃寒毛一戰,隻好尷尬的將視線移向人群中央的那片花圃,不置一詞。
陳皇後也沒有打算繼續刁難裴德妃的意思,而是從席位上站了起來,從容優雅的向那片花圃走去,裴德妃與郭淑妃見狀,也連忙起身,一並追隨著皇後的身影。
“時間差不多了,安排人去把東苑那邊的男賓們都請過來吧。”
“是。”
裴德妃與郭淑妃順從地回答道,但隻聽見陳皇後話語一頓,微微側首,餘光瀏覽著身後的兩位妃子:“當然,還有陛下。”
語氣中雖有著對皇上的尊敬,但浮於言表,就像薄紙一般一戳而破,更有直接把皇上與男賓等同之意,如此大不敬之意卻是從皇後的口中吐露而出,而身後的兩位妃子基本麵不敢色。
“嬪妾明白。”
裴德妃手中的團扇將姣好的麵容半遮半掩,分辨不清她此刻究竟作何感想。
一旁的郭淑妃依舊那樣坦然自若的感受陳皇後審視一般的視線,一言一行之中沒有任何的差錯。
“如此甚好。”
陳皇後嘴角勾起一抹善意的微笑,但溫柔的笑意無法掩蓋那雙淩厲的鳳眸中迸射而出令人生畏的氣息,她停留於兩位妃子身上的目光好似隻是瞬息,便轉身向人群走去。
離開了那高壓一般的視線之後,郭淑妃有些難以言喻的看了看前方的皇後以及與自己並肩而行的裴德妃。
或許是因為郭氏與皇帝之間的關係更為親密、又或許是因為她的二皇子倍受皇帝重視、也或許是因為她還是較為的年輕以及皇帝對於自己的寵愛與敬重,對皇帝依舊還是帶有著一絲自己的愛意,她不由得在心中歎了口氣。
朝中陳、裴、郭氏三足鼎立,文臣裴氏,武將陳氏,但不同於陳氏與裴氏兩大根深蒂固的貴族世家,郭氏雖是望族,而家族的榮耀則由皇帝一手扶持而上,氏族製衡,皇權至上。
可初元十五年邊關傳來了一陣嘹亮的燕赤號角聲,在初元十五至初元二十三年這長達八年的時間裡,皇帝像是被挖空了一般再無生氣,直到陳氏率軍將大周的旗幟升起於燕赤的土地之上,戰亂被平定的那刻,朝廷卻失控了。
權臣縱橫,皇儲未定,民眾動蕩,各方勢力又將皇帝高架於龍椅之上倍受煎熬。
哪怕是由皇帝親手扶持而上的郭氏也都早已動搖,做好放棄皇帝的準備,與皇帝之間的關係更是藕斷絲連,如今還沒徹底脫離皇帝的根本原因:皇儲。
前有裴德妃的大皇子,後有陳皇後的三皇子,以及後宮裡那些更為年幼的皇子們,但皇帝最為重視與喜愛的皇子—拓跋禹棋,二皇子,郭淑妃之子。
哪怕被架空權力的皇帝隻不過是世家氏族們手中的牽線木偶,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郭氏依舊還能留在皇帝旁邊,唯一的支撐就隻剩下等待那一張聖旨的到來,確立二皇子為儲君的聖旨!
郭淑妃喜歡過皇帝,彼此相處之間的喜歡與對帝王的仰慕逐漸形成了愛戀,但皇帝的目光不知何時被一抹麗色吸引而去,無人能及,甚至交付出自己的真心。
八年的時間裡,曾經是多麼意氣風發的一代帝王英才怎麼會墮落成一具空有軀殼,如同行屍走肉般存在?!
或許,在那個人死的時候,皇帝就已經不一樣了!
“您就這麼喜歡她嗎?!”
郭淑妃望著那雙空洞死寂的瞳孔之時,不由得心頭一顫。
太疼了、太痛苦了、太無力了…
她跪在他的身旁淚流滿麵,她為自己一往情深的愛戀痛不欲生、她為眼前這個沉默不語的皇帝落下一滴又一滴悲傷的淚水,但帝王的目光不曾在她的身上駐留片刻,他隻是僵硬的站在原地,視線長久的停留於那具鋪蓋著白布的屍首,牡丹花瓣碎落了一地…
“陛下饒命—”
求饒的話語還沒說完,下一刻,一旁的宮侍便身首異處,掉落而下的頭顱重重的砸落於地磚之上,還睜著一雙萬般驚恐的大眼,與那還未閉合的嘴角。
鮮紅的血液如同噴泉一般迸射而出,將世界暈染成一片紅色。
“啊啊啊,救命啊!!!”
“救命啊!”
宮侍們睜著一雙又一雙驚懼的眼睛爭先恐後地四散而逃,對於死亡的恐懼籠罩於所有人的心上。
郭淑妃癱坐於地上,呆滯地看著那一身血色的帝王不斷地揮舞著手中的利劍,狠厲地刺向一具又一具鮮活的身體。
直到一滴濃稠腥味的血色濺落於自己的手上,空白的意識獲得了片刻的清明。
威嚴神武的皇帝不複存在,這裡是人間煉獄,她目睹到一個恐怖癲狂的瘋子…
“你們所有人都該死!!!”帝王狂怒地怒吼聲直直刺進她的耳內...
“郭妹妹,你這是怎麼了?”
裴德妃將手中的團扇在郭淑妃的麵前晃了晃,遊離於狀況之外的郭淑妃這會兒終於是緩過神來,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沒什麼。”
“沒什麼。”
或許她還是會愛著陛下,但那點愛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隻能算是對自己與皇帝之間那些曾經的美好回憶的同情與安慰品罷了,不值得她去花過多的心思。
畢竟人都死了這麼久,還有什麼能值得去回憶的?
就連一個體麵的葬禮都沒有,甚至曾經所有能夠證明自身存在的依據全都被湮滅而儘,毫無痕跡…
而且陛下目前的情況,想到這,郭淑妃的目光不由得黯了黯。
“皇後娘娘還在前麵等著我們姐妹倆,趕緊跟上吧。”
郭淑妃不欲與裴德妃交流過多,隻是加快自己的步伐向前方走去,忽然落後的裴德妃帶著微愣,團扇依舊遮著她的嘴角,但輕笑聲隨之傳出:“郭妹妹,你倒是等等本宮呀。”
繁複典雅的宮裙擦碰到一旁草坪上的鮮花,嬌嫩的花瓣順著裙擺的移動抖落而下,又順著輕風飄落於池麵中央,泛起斑斑漪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