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池麵隨著一片花瓣的降落泛起點點漣漪,波動的水紋中顯現出一張男子的麵孔。
一襲玄色華服閃爍著鎏金般光輝,銀灰的遊龍攀覆於上,哪怕冷清的池苑旁隻有他一人的身影,卻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
大周皇帝—拓跋晏珩,年號,初元。
但皇帝一直低垂的頭顱突然抬起來,順著飄落於水麵中央的花瓣向前看去,一位少女佇足於他對岸,彼此隔池相望。
少女身著一件精巧的梨花白衣裙,襯托窈窕身形,典雅高貴,佩戴身上的飾品與珠花簡潔大方,一朵嬌嫩的芍藥突兀地彆在她的發髻之旁,卻是那麼相得益彰,點睛之筆也不為之過。
一時不知究竟是發髻間的花朵?還是眼前的這位少女?著實迷人眼。
隻可惜,彼此間安靜的對視被一陣突兀的腳步聲打破,三道身影出現於皇帝的身後—
“陛下萬安!您可真是讓奴才們好找啊。”
為首的那名太監語氣是相當囂張,哪怕他們三人為眼前的皇帝鞠躬行禮,但舉止之間都是那麼敷衍,更透露滿滿不敬。
不過,皇帝依舊背對他們,毫無反應,好似根本就沒意識到這片池苑裡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見皇帝並沒有搭理他們之意,後方的二人不由得輕輕皺眉,正準備開口,卻被身前為首的那名太監手中伸過來的拂塵製止—
“林公公?”
二人看著林公公自顧自起身,將手中的拂塵一抖,肆無忌憚的向前方的皇帝走去,用喑啞的聲線慢條斯理地說:
“陛下,牡丹宴要開始。”
是牡丹宴,而不是春日遊園之宴,“牡丹”二字還被林公公用刻薄的音調所著重強調。
後首的二人有模有樣地學著林公公的姿態,自顧起身,再拍了拍自己前袍上的塵埃,都是一副事不關己之態,冷眼旁觀著眼前這堪稱荒謬的一幕。
畢竟,現在的皇帝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倍受眾人敬畏與愛戴的初元帝,而隻是一個徒有虛名的初元帝,被敲掉利爪與牙齒的老虎,隻是一隻病貓罷了,一個既可笑又可悲的存在,僅而與此。
“陛下,”
隻見林公公與皇帝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就在林公公正準備伸手觸碰皇帝之時,下一刻,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啊!!!”
林公公此刻麵容萬般痛苦的跪倒在地麵之上,手中的拂塵早已掉落一旁,他的右手正以一種極其扭曲的角度被牢牢抓握於皇帝的手中,動彈不得。
“啊!”
疼痛不斷折磨林公公,明明握住自己的那隻手與自己相比是那麼的消瘦與蒼白,他卻始終都無法掙脫而開!
咬牙切齒間,林公公抬首與皇帝對視而去,卻如同掉落冰窟一般,渾身戰栗!
一雙冰冷鋒利的眼睛正居高臨下地看向自己,可眼神卻是那麼的空洞,就好像一潭死水般毫無生氣,甚是滲人。
那不是看待活人應該有的眼神,更不是皇帝應該有的眼神……
但也隻是片刻的發怵,林公公將頭一扭,衝自己身後的二人大聲吼道:“你們兩個蠢貨!還愣著乾嘛?還不快把咱家與陛下拉開啊!”
看著向自己疾走而來的二人,林公公臉上剛浮現而出的喜意刹那之間就消失雲散,“你們?!”
二人還沒來得及發出口的呼救聲被身後伸過來的雙手死死捂住,尖銳的刺刀從他們的腹部一把穿過,當塗抹著鮮血的刺刀從他們的身體中退出之時,二人從禁衛的懷中無力地滑落,雙膝重重的磕向地麵,隨著一陣的悶聲,倒地不起。
林公公震撼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那兩名慘死小太監已經毫無生氣地看著他,心一沉,臉部突然扭曲,直接被皇帝往地上狠狠一踹,禁衛的刀劍立刻鎖住他的喉嚨,這下子,聲音都不敢發不出來,整個人瑟瑟發抖,麵色蒼白。
“老奴護駕來遲,還請陛下責罰!”
一位花白頭發的老者手持一把白須拂塵,身著禦前大太監服飾,帶領身後的幾位禁衛謙卑恭敬地朝麵前的皇帝行禮致意。
“誰給你的膽子敢在朕麵前如此放肆。”
哪怕皇帝的眼神依舊是那般的死寂,嘴中吐露而出的話語又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的情緒波動,但他身上散發而出的氣場卻令人心驚膽寒,如履薄冰。
“陛下…陛下…饒…!”
林公公慘白著一張臉,祈求地看向自己身前的皇帝,但身後的禁衛乾脆利落一下手,清脆的骨頭摩擦聲令他連聲音都痛地無法完整發不出來,下頜被卸,四肢斷裂,隻能咿咿呀呀地哀嚎。
遭受酷刑的時刻似乎是格外的漫長,林公公幾乎蜷縮地趴在地板上,痛不欲生。
“陛下,讓老奴來處理吧。”
全公公冷漠地看了眼癱在地上已經快半死不活的林公公,但皇帝隻是一抬手,麵無表情地走到林公公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漆黑的眼眸透不出任何的情緒,冷如寒淵。
林公公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一大片陰影落下,皇帝那看待死物一般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膽戰心驚間,汗如泉湧般布滿額間。
撲通一聲水聲,林公公絕望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向池底陷去,無法出聲,四肢俱損,被池水所淹沒的恐懼,死亡的陰影牢牢籠罩心頭,冰涼的水流肆無忌憚地充斥自己的鼻腔,耳內,口中。
咕嚕嚕的冒泡聲,波動的水紋,直至他看見一雙冷如徹骨的眼睛,他再一用力瞪大雙眼,池水將一切所模糊。
沉默許久的皇帝突然開口,“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