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後端過禦前呈上來的茶水輕輕呼過熱氣,她早已不年輕,可是浸潤過權力的眼眸依舊如同翱翔天際的蒼鷹一般銳利,聽聞皇帝的話也隻是輕輕一笑:“出兵一事事關重大,自先帝平定燕赤之後就一直有壓武揚文之意,如今朝中武將派係心思不如文官之齊,而良將更難求,不知皇帝是如何安排此次軍事部署?”
“此次我大周率軍援衛一事兒臣此次安排齊君鶴為總帥,陳太守、傅將軍等諸位將軍為副將協助齊君鶴。”
“哦?齊君鶴?哀家記得這是齊貴妃的兄長。”陳太後眼眸笑看過皇帝:“哀家知道皇帝一向知人善用,齊君鶴也是哀家向皇帝推舉的。可是這驍勇大將軍之職總歸是虛職,齊家是文官,齊君鶴更是從未上過戰場殺敵,如何使得士兵臣服?而陳太守與傅將軍久經沙場,皇帝卻讓他們位於副將輔佐?”
“母後有所不知。齊小將軍才思敏捷,文武雙全,熟讀兵書百家,他確實沒有陳太守與傅將軍等諸位將軍久經沙場的本領,可他有著最為周全的計謀與軍事戰略觀。母後本就是武將世家出身,怎麼會不知道這帶兵打仗,將軍不僅需要戰場殺敵的武藝,更需要指揮作戰與謀布全局的策略。陳太守與副將軍有著豐富的戰場經驗,而齊小將軍有著完備的策略,相互配合,這是最好不過。”
“齊將軍如此年輕,年輕人就需要應該多為此曆練幾年。陳太守早年任命蘄州總督鎮守雲白山脈以南疆一帶邊關軍事要地,後更是為先帝平定燕赤,無論是經驗還是謀略上他是此次行軍總帥最佳人選。”陳太後淡淡道,凝眸看過身側坐著的皇帝,“哀家知道皇帝是想要讓齊小將軍曆練,可是像這樣曆練的機會以後還會有很多,但這一次卻是十分重要。皇帝登基才不久,這一戰不僅關乎我大周,而且也更關係到皇帝你,穩重求勝亦是大局所望。”
建昭帝溫和一笑,“母後心思細膩,為朕與大周開慮周全。可是朕已經下旨令齊君鶴為帥,陳太守為副將,這要是再次下令更換齊君鶴與陳太守職位,這不是顯得朕言而無信,如此何以服眾?而且大軍出征最忌軍心不齊,將領更替難保士氣低落。”
陳太後眉眼微微輕抬,沉聲道:“皇帝所言確實。那皇帝就下令讓陳太守與齊君鶴一同協理此番軍事出征。齊君鶴善用兵法,陳太守會用兵陣,二者平衡即可。”
“那就依母後所言。”建昭帝莞爾,臉上的笑意依舊溫和不曾任何改變,“朕會傳旨下去。”
“皇帝,朝野如今還未徹底平定。”陳太後將手中的瓷杯輕輕落在手側檀木桌上,鳳眸凜過建昭帝,淡淡開口道:“陳太守是你的親舅舅,他也是輔佐你登上皇位最堅定的臣子。皇帝想要扶持新臣是很好,也需要手裡有自己的人,可是老臣的赤子忠心猶如老驥伏櫪,也如烈士暮年,仍會誌在千裡,亦會壯心不已。”
“母後賜教,兒臣受益匪淺。”建昭帝微微頷首道。
“皇帝莫要嫌棄哀家插手國事才是。”陳太後好似自嘲,又好似輕嘲地看過在自己麵前如此乖順的皇帝,她的兒子,建昭帝微笑道:“怎麼會?母後是大周尊貴的太後,關心國事也是在關心朕。”
陳太後輕輕一笑:“皇帝自登基起就一直忙碌於前朝,鮮少踏足後宮。哀家知道皇帝勤政,可是後宮與前朝息息相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皇帝勤政是好,但也不要忘記後宮各院的嬪妃們,更不能忘記了皇後。”
“中宮尊貴,六宮才能安穩,才能安定,也是為皇帝免去不少煩心之事。”
陳太後的眉眼暗過,好似什麼一晃而過。
建昭帝安靜地聽著陳太後的話語,眼底倒是含過某些歉意:“朕有些時候沒去看看皇後了。”
“江山社稷為重,可是皇嗣也不是小事,如今皇帝膝下就隻有一位公主,連個皇子也沒有。”說到這裡陳太後倒有些歎氣道,“哀家前些日子瞧眼敬事房的檔案,皇帝接連一兩個月都在養心殿獨宿,踏入後宮的次數總共五次,一次皇後,三次齊貴妃,還有一次婉貴人。”
“哀家知道你喜歡齊貴妃,可是妃終究是妃,皇後才是皇後。”
“前不久齊貴妃的父親再次為朕出使他國簽訂合約,大梁路途遙遠,齊相已年過五十,勞苦功高,齊貴妃心裡憂心父親,朕便多去看看她寬慰也好。”建昭帝彎了下唇角,淡淡道,“但母後說得也確實在理,朕今晚會去陪著皇後。”
“好啦。與皇帝說了這麼久哀家也累了。哀家年紀大了,也管不了那麼多,皇帝多多陪伴皇後早日誕下皇嗣,哀家也好頤養天年啊。”
建昭帝朝陳太後行禮道:“還望母後好好保重鳳體,朕改日再去建章宮探望母後。”
陳太後這才像是滿意地點點頭,宛如一位慈祥的婦人而不是擅權強勢的太後,在侍女的攙扶下起身離開聖宸宮。
建昭帝望著太後離去的身影,溫和的笑臉再偏身看向那碗放在檀木桌上的瓷碗,笑臉瞬間泯滅,臉孔冰冷,溫潤的眉眼閃過一絲凜冽鋒芒。
什麼百善孝為先?什麼仁義禮智信?什麼聽話溫和的兒子?什麼仁愛溫潤的好皇帝?嗬...
他的母親總是習慣掌控於他,操控著他的一切,還是那麼習慣自己曾是那一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陳皇後...
建昭帝漫步走至書桌旁斂去眼底冰芒。
他才是這大周的皇帝,九五之尊,萬人之上,太後而已,這大周遲早是完完全全屬於他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