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君悅半眯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她慢慢走到木枝床旁落座,一雙眸子看過來,混雜著嘲弄的笑意以及燭火照射下眼底那如同清冷古井般的瀲灩水光,讓人一下子如置身於冰窟。
“當初瓔珞推舉你來本宮這裡,你說你不願意成為那些官宦公子家中的妻子,一心想要留在這後宮完成自己的工作。本宮覺得你很有意思,收你做了本宮的女官。你很聰明,也很漂亮,聰明漂亮的姑娘為何什麼不該有自己的野心呢?”齊君悅娓娓道來,看著木枝的眼神倒是帶上幾分調侃笑意,卻話鋒一轉:“你不該惹本宮的。”
“本宮從來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本宮也很是討厭背叛。可是木枝,你說是一個死人的作用大呢?還是一個活著的人作用大呢?”齊君悅食指輕輕挑起木枝的下巴,溫良的感覺好似玉璞,觸之深亮。
木枝張了張嘴巴,感覺倒吸一口涼氣,她僵硬地勾起一抹笑:“奴婢...覺得...是後者。”
“本宮也是這麼覺得。”齊君悅微笑,“忠仆不侍二主。瓔珞是一個好姑娘,聽見你被杖責的消息跪在本宮麵前求著要救你。本宮派人去掖庭把你撈出來的時候,你渾身血淋淋的就剩下半口氣。算是滿足瓔珞吧,本宮賜給瓔珞幾瓶仙桃漿讓她喂給你。”
木枝那一刻整個人都大為震撼,不自覺間眼眶就浸潤,她不由得顫聲道:“娘娘...您這樣做值得嗎?”
“值不值得本宮不知道,本宮隻是不想要瓔珞難受。”齊君悅的聲音溫柔起來,眼神清亮如水,“木枝,你為人謹慎細心,辦事利落乾淨,本宮很是看重你。前天未央還問本宮說要不要讓你做本宮身邊的大宮女。可你究竟為什麼要自毀長城?若是本宮喝下藥因此撒手人寰,你想過你的下場?你是我身邊貼身婢女,再加上你之前做的事情,將來還有什麼更好的去處?”
木枝眼淚落了下來,一時間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她淺淺呼出一口濁氣,嗓子還帶著哭音,道:“奴婢曾經身為掖庭女史,即便有著瓔珞舉薦,可是自從來到娘娘這兒倒是成為最末等的婢女。奴婢知曉是因為自己陪伴娘娘的日子短,不能算是娘娘的心腹,可奴婢也不甘心就此沉沒,羅皇後答應奴婢說事成之後就會讓奴婢成為她的女官,奴婢一時輕狂,又是那般無知,娘娘此前教誨過奴婢,可是奴婢依舊不曾半點領悟娘娘的心意。”
“奴婢待娘娘心中有愧。”
齊君悅也不想繼續為難木枝什麼,隻是道:“本宮對你依舊還是那句話:忠仆不侍二主。本宮也不想管你從前是因為什麼原因去要替旁人對本宮做些手腳不乾淨的事情,但本宮隻希望你心裡以後從此就清楚,你究竟要侍奉的主子究竟是誰。”
木枝更是一震,抬頭難以置信道:“娘娘,您還要繼續留用著奴婢?”
齊君悅溫柔地笑了笑:“隻要你願意留下,本宮是絕對不會趕你走,本宮待你的心也依舊如從前一般。好好養傷吧,等你徹底恢複好,去未央那裡領自己身為本宮的大宮女的令牌吧。”
木枝完全沒有想到齊君悅會願意這樣對待她,明明是她背叛齊君悅在先,可是齊君悅還是救下她。
木枝的眼淚頓時不停地順著眼角流下來,她一把握住齊君悅的手,謝恩的話就在嘴旁邊可怎麼也說不出來,她的脊背微微顫抖,雙眼瞪大地,就像是飄零的遊萍抓住可以握住的植根,她不停哭泣道:“娘娘願意不計前嫌如此待奴婢,奴婢定不會負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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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皇後提筆在宣紙上書寫著,景台從外殿進來,羅皇後仍舊繼續她手中的事,語氣絲毫不意外地說:“齊貴妃還好著呢。”
景台福了福身,淺言淺語地回:“回娘娘的話,是的。”
“奴婢問過木枝那邊,齊貴妃是準備都要喝藥,巧的是容太醫剛好過來請平安脈,把脈的時候多問了句齊貴妃的吃食,聽聞娘娘早上賜過永寧宮的湯藥,就把齊貴妃給勸阻。隻是陛下今日又去永寧宮那邊探望齊貴妃與龍嗣的情況,知道這件事後反倒發了好大的火,還狠狠責罰永寧宮上下的宮人。木枝被陛下命人杖責五十大板,說是要以效尤敬震懾六宮各院裡的不懂事的奴仆,然後又吩咐說著齊貴妃的吃食日後都必須要有記錄。”說著間,景台還小心抬眸看向羅皇後。
羅皇後寫字的動作一頓,“皇上生氣了?”隨即像是諷笑地勾了勾唇,言語恨恨道:“皇上到底是心疼齊貴妃,還是心疼她肚子的孩子呢?”
還未等景台回話,她偏過眼,冷淡的視線掃過景台,說:“派人去給木枝送點傷藥,留著她還有用。”
“奴婢已經安排人過去給木枝送過藥,木枝很是感謝娘娘的記掛呢,奴婢瞧著她那身子也是夠慘的,而且就瞧著她那言語中也倒是帶上幾分對齊貴妃娘娘的怨念。”景台謹慎地回答道,不過語氣略帶過些咬牙與再次失手的遺憾:“這回倒是又讓齊貴妃給僥幸躲過去!”
“哼!躲得過一次、兩次,百密總有一疏,皇上近來因為薩斯那用兵的事要忙碌前朝,哪還有那麼多時間一直盯著齊君悅那邊的一舉一動不成,本宮就不信她下一次還能躲過去!”羅皇後眼睛頓時淩厲,墨筆狠狠往宣紙上劃過一條粗重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