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遁夢魘禦下來召 便是如此……(1 / 2)

“你說,柳老爺知道有人給他下了毒?”蘇玉眯起眼,有些難以置信。

柳言歡搖搖頭,“柳老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並不知殺手會以何種形式殺了他,否則他也不會吃下那碟腐乳。”

他又歎了口氣,將信遞了出去,“阿年,他會希望你來看這封信。”

禾肖年麵色白的像紙一般,手指顫抖著接不住信,他放下手,道:“言歡,我信你。這封信,你讀與我聽。”

“好。”柳言歡垂下眸,開始讀信。

“展信佳,勿念。”

吾兒,侄兒,你們任何一人發現這封信時,我已離開人世。

其間是非黑白錯綜複雜,望你們莫要卷入其中。但我還是需要給你們解釋一下那日發生之事,之後的事情還需要你們去意書台自行探尋,請務必不要告知外人。

柳言歡念完,小心翼翼望了禾肖年一眼。柳老爺對於自己的死亡隻有隻言片語,卻對他們後來即將發生之事格外關心。

禾肖年沒顯露出什麼表情,隻道:“我明日去意書台查一下。”

“等等,阿年,我……我陪你去吧。”柳言歡陡然吐出一句。

蘇玉覺出柳老爺遺誌本不願其餘人等知悉,如今聽見了,就隻當什麼也不知曉罷了。便拉著楊可卿辭道:“我們兩個不方便摻和,就不去了。”

禾肖年點著頭,沒說話。柳言歡不曉得自己是該送兩個姑娘出去,還是該留下看看禾肖年的情況。禾肖年到底還是孩子心性,這般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總歸需要旁人一些安慰。

好在蘇玉明白了柳言歡的難處,自己拉著楊可卿就走掉了。

“阿年。”他試探了一句。

禾肖年抬起頭,“嗯?”

“你想哭便哭吧。”他乾巴巴道。

禾肖年沒哭,就看著柳言歡。

柳言歡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做什麼。他從來都是自己獨自消化全部外界帶給他的東西,好的,壞的,沒有人那麼對他,安慰他,鼓勵他,他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彆人,鼓勵彆人。

他飽讀詩書,竟不知道如何斟酌字句去安慰自己在乎的人。

須臾,禾肖年露出一個淺笑,帶著苦澀,喚道:“言歡。”

“我在。”他忙應道。

“我好累。”

“我知道。”他去到禾肖年身邊,盤腿坐下,“你累了不要硬撐,我一直在。”

“好言歡,我累了。”禾肖年打了個嗬欠,側身躺倒在柳言歡腿上,蜷成一團。

“阿年。”他輕聲喚道。

“怎麼了?”禾肖年聲音裡顯出疲態。

他伸出手去拍禾肖年的背,他依稀記得他阿娘曾經就是如此拍著他的背,哄他和阿姊入睡。“你困了就回房睡吧,這裡冷。”

“你陪著我麼?”禾肖年拈著柳言歡耳邊的一縷烏發。

“……”

禾肖年不願意起身,生怕自己一起來,這人就要跑掉。

“言歡,你唱個曲吧。”禾肖年聲音淡淡的,晨霧一般飄進耳朵。

柳言歡繼續拍著他的背,道:“我不會。”

“你怎麼不會?不會也要唱,我想聽。”

柳言歡沒答話,手卻也沒停。

禾肖年就接著道:“……從沒有人唱與我聽。我們家是武官世家,沒人聽這玩意。我今天叫溫如芸來這裡,本來是想借著這理由順帶聽個曲的,但是也沒多好聽……”

怎麼還委屈巴巴的?柳言歡俯身在禾肖年耳朵上輕輕哼了首《醉花陰》,沒詞,卻流進了禾肖年心裡。

“言歡,我覺得,你唱的,比那溫如芸唱得好聽多了。”禾肖年迷迷糊糊誇道。

柳言歡腿被禾肖年壓著,麻了,他想讓禾肖年挪個地方,“彆想彆的了,回屋裡睡吧。”

禾肖年睜開一隻眼,央求道:“那你彆走。”

柳言歡無奈地搖搖頭,“好,我不走,我帶你回屋去。”

禾肖年聽話地起來了,路上卻耍著賴,把整個身子重心都墜在柳言歡那裡,把柳言歡累夠嗆,還要一直拽著他叫他彆插科打諢的。

“怎麼這麼幼稚?”

“哪有幼稚了?我怎麼沒看見?”禾肖年繼續耍著賴。

總算挨到床邊,禾肖年乖乖躺下,任由柳言歡替他掖好被子,就道:“言歡,你彆走,陪陪我吧。”

柳言歡應著,低頭一看,禾肖年已經睡著了,睡顏哪裡像個將軍,簡直就是個人畜無害的孩子,這要教遼北的敵軍看著,誰會信這是大敗他們三次的禾大將軍?

柳言歡忍不住心疼地摸了摸禾肖年的臉頰,躺在禾肖年身邊。

半夜,禾肖年起了夢魘,額頭浸了一層細密汗珠,呼吸也急促了許多。柳言歡以為禾肖年白日裡受了風寒,又心情不好,因而發了燒,結果一摸額頭,沒燒。

到底是沙場上打磨過的人,底子好。

禾肖年皺著眉,急道:“彆走!”

柳言歡道:“我沒走,我在這裡。”

“阿爹,彆走。”禾肖年啞著嗓子道,繼而麵色慘白,額上又冒出一層薄汗,這是禾肖年在旁人身邊第一次展現出如此脆弱的一麵。他一直是如此堅強,以至於大家都以為這個常勝將軍是百毒不侵,刀槍不入的。

柳言歡歎了口氣,側身去塞禾肖年的被子,卻被他一把擒住手腕,明顯沒使什麼勁,卻還是捏的生疼,等到柳言歡掙紮滑脫,才意識到禾肖年是何等虛弱了。

“阿爹,彆走。”禾肖年重複道。

柳言歡聞言苦笑,心道:“原是他將我認成了阿爹。”

低聲安慰道:“我不走,阿年,彆怕,我不會離開,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