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肖年就先關起來吧,誰都不要動,等我回來審。”柳言歡戴著皇城使的腰牌,身上有一種禾將軍的清冷和距離感,但他的眉眼在這身皇城使的黑袍架在他肩膀上的時候更顯明豔,濃得暈出一片顏色,缺了禾肖年身上獨有的銳利。
那守門的小廝偷偷瞥了一眼禾肖年,嚇得一哆嗦,心道:這原來好歹也是個將軍,誰敢啊?彆人沒關好,先把自己嚇死了。再者,這個新上任的也不像個善茬,清瘦是清瘦了點,但是那目光看過來的時候,他都要嚇死了。
他看看柳言歡,又看看禾肖年,儘量沒顫抖著道:“是。”
從皇城司出來,沒幾步路就到了意書台。
意書台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它曾是汴梁城最高的一座建築,但再高,也是塊木頭。如今成了一塊廢墟,也已經不剩多少東西了。
這就是陳乾初用大量的木材建造意書台的原因吧,為了那些情報隨著意書台一起毀掉,他這麼早就料到了自己現在的結局了嗎?
柳言歡思忖著,摸索著之前的路,在四散的灰塵中嗆咳了幾聲,終於找到了那張黃銅桌子,上麵的機關是陰陽八卦結構,隻有找到正確的突破點,才能解開機關,拿出那封信。
看似是機關機巧,實際上卻是拿著陰陽調協做引子。也就是說,不是桌子的主人,或者既懂陰陽風水學又精通機關巧算的人,根本解不開。
他從來都不知道裡麵有信,但是他篤定,這麼一張全部由黃銅製作的防得了大火的桌子,設計得如此嚴絲合縫,不給其他人一點可乘之機的,不可能隻是個裝飾品。除非陳乾初也缺心眼,但這是不可能的。
關鍵在於,要怎麼解開上麵的機關?
柳言歡讀過《周易》,但是說不上了解。
他唯一想到的,是那個乾坤什麼儀。
薑夜。
那小廝給他關的地方連牢獄都算不上,隻能算個客房,禾肖年懷疑這不是柳言歡的手筆,他從窗口瞥了一眼門口守著的哆哆嗦嗦的侍衛,心中多少是明白了什麼。
他回憶著適才柳言歡告訴他的。
禾肖年道:“你講了這麼多,還沒告訴我你到底為了什麼才回京。”
柳言歡抱著胳膊,“我在江湖中輾轉多年,有一日又看見了我阿爹。
“再看見他的時候,我也算得上是心平氣和了,聽完了他想告訴我的、還有他那些年悔過的事情。他回不了京城了,但是我可以。他希望我能將柳家的皇城司,拿回來。”
柳言歡轉過頭,桃花眼含笑看著他,看得禾肖年一時間以為之前那個柳言歡已經回來了。
“講完了。”
“這麼輕描淡寫?”禾肖年挑了挑眉毛。
柳言歡背過的手攥了起來,“什麼?”
“你恨了那麼多年的人,再輕描淡寫也不可能他一句希望,你就回來了。”
“……”
禾肖年拽住他的袖子,“柳言歡!你告訴我,你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麼?”
柳言歡看著他拽著自己衣袖的手,沒做反應,隻是聳聳肩,“沒經曆什麼,我從你認識我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是這樣了。”
“我素來如此。”這時,他才將愣在那裡的禾肖年甩開。
可他說的,明明不是這個。
他早就知道柳言歡長得乖,還扮出一副對誰都很謙和有禮的模樣,但實際上性子孤冷。他太過聰明所以總是戲弄其他人,觀察他人激烈的反應,好在他平淡無波的感官上產生一絲波動,其實對他戲弄人的結果並不甚感興趣。所以他明明不喜歡說太多話,卻在禾肖年麵前喋喋不休,就是想看他忍不住暴跳如雷的樣子。這些,在他第一次給柳言歡折梅花惹上風寒的時候就知道了。
他想問的是為什麼要逃避他的問題?是什麼籠罩了你的眼睛?明明周遭就有光明,為什麼還要回歸黑暗?明明怕黑,也不敢在光明裡多做逗留。他說他害怕黑暗裡的東西,可他害怕的到底是什麼?
他知道這些傷疤已經愈合,但是他就是要去揭開、去擊碎上麵黑暗的殼,那些早已長在皮肉裡的不屬於柳言歡的東西,把真正的柳言歡找出來。
他可以去擁抱那些疼痛,但是他要柳言歡不依靠那些虛假的麵具來走在陽光下,他要柳言歡知道,自己可以有多燦爛。
柳言歡在集市上很快就找到了前麵排著長隊的薑夜,排隊的不是笑得很和藹的老人,就是嬉笑怒罵的姑娘。
“讓一讓,皇城司辦案。”柳言歡用腰牌將那群人遣了個乾淨。
“哎!”薑夜兩眼放光,“哥,那可是皇城司啊,怎麼搞到的?給我看一眼唄?”
柳言歡像是沒聽見,收起了腰牌,絲毫沒理會薑夜黯然失色的雙眼,“我有正事。”
“好嘞,哥!”薑夜咧著嘴坐端正了,“是看運勢還是看風水?”
“這個。”柳言歡在他麵前小桌的紙上沾墨畫了那張桌子大致的形狀,“你能不能解?”
“這個我擅長啊。”薑夜捶胸頓足道,“我肯定幫你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