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算什麼呢?他憑什麼擔得起這份好呢?
憑他一時的善心?
他撿到南藜時,南藜才兩歲大,不記事的年紀,被家裡人丟在荒郊野嶺,就是一死。
他跟自己說:“水,阿藜要……喝……水。”
小孩子說話還未利索,他聽了好幾遍才聽懂,拿著自己在山腳撿的水囊給那小孩灌水,笨手笨腳差點把小孩嗆死。
小孩咳了片刻,笨拙的口舌叫出了生平第一聲“哥哥”,一叫就是十六年。
比起晏秋崖,南蒼見過更陰魂不散的,那就是南藜了。他想拋下他,自己走掉,他不懂萍水相逢,也看不透眼前的迷途,他隻有自己一人走過。
可這個孩子以第一聲“哥哥”為寄托,將兩個人的命和運都係在一起。
從不記事到如今,南藜已經不記得最開始的一切,而他們之間的這個結也已經緊密到看不到線的那端了。
南蒼以前覺得,是自己救了南藜,其實南藜才是那個將他從迷霧裡解救出來的人,將他拉入一片陽光。此一舉,便是街頭遇貴人。
他追隨禾肖年去過西北黃沙,極北雪原,可他的家,在那個會笑著撲過來叫他“哥哥”的人身上。
所以,他不管走去多遠,總會回家。
而晏秋崖,這個隻要他想的都做絕的人,可真的是看透了他。他知道,若是想控製自己,就要先手握南藜這枚棋。
晏秋崖的話並不是提醒他,某一日會一語成讖,而是威脅——他會告訴南藜一切,告訴南藜,他不是南藜的哥哥,從來不是。
而他知道,南藜一生最討厭的,就是最親的人的欺騙。
或許他一直以來想給彆人當哥的行為固執得可笑,可是那隻是他拚了命地為了彌補,給這個虛無縹緲的假象套一個更真實的外殼,好像隻要護得夠好,這個假象就會成真,一直欺瞞下去。可晏秋崖一句話,好像戳破水麵的氣泡一般——若是不同意,你精心營造的幻象就會被我輕易戳破。
“哥!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著涼了?”
南蒼抬著頭看著南藜,臉上掛著慣熟的笑,“走神了。”
“如今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哥你也彆太操心了,累著自己。”南藜一臉擔憂。
可那一聲聲的“哥”,往常很受用的南蒼突然心驚膽戰,不知哪一聲就是他對自己叫的最後一聲。
“如果我不是你哥,你還會這麼關心我嗎?”南蒼對著一桌子菜喃喃道。
南藜感覺很奇怪,“你養我這麼多年,不是我哥就隻能是我娘了。”
合著他這句問話就是吃飽了撐的。
再者,他再怎麼著也該是爹,怎麼成了娘了?
南蒼製止了自己矢口罵他小白眼狼的想法,耐著性子道:“……若是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呢?”
“那你也養了我這麼多年,比丟棄我們的親生父母好多了,所以除了從你這裡,我從沒信過血濃於水一詞。”南藜道,“那我要是不關心你,就是不孝不悌。”
說白了還是默認他是他親哥,可入耳還是動聽得異常,南蒼有點好笑,對整件事,也對自己。
南藜撇撇嘴,“哥你笑什麼啊?”
南蒼笑得更起勁,“還不孝不悌,小兔崽子你叫聲爹我聽聽?”
南藜一撂飯碗,“飯做好了,不吃就出去喝西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