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抑製劑是不是沒了?”
柳言歡下意識覺得自己是不是噴多了仿製劑,味道太衝了,但結合他之前說的話……柳言歡心裡警鈴大作,“你說什麼?……我就是忘了打了,怎麼?是我信息素太厲害,把你嚇怕了?”
“真奇怪,”禾肖年靠近了一點,“我竟以為你會是個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的。”
臉紅是喝酒喝得,至於心跳……
“拜托,心不跳就死了。”柳言歡嘴硬勝過唐老鴨。
禾肖年又向前一步,俯身看著他,“拜托,劣質香水味都快遮不住信息素味了。”
什麼劣質香水?他管那老貴的仿製劑叫劣質香水?柳言歡一直以自己個頭高而引以為傲,結果這個身高壓製得他感覺自己突然渺小起來。
禾肖年從身邊的自行車筐裡拿出一個盒子,打開,“我拿了十支。這個針劑容易藥物依賴,對你腺體不好,省著點用。”
柳言歡心砰砰直跳,他怎麼會不認得盒子裡的針劑是什麼呢?自從他分化以來就一直在打那個了。他信息素分泌太過強盛,雖然是Omega,但普通的抑製劑往往壓不住腺體的分泌,他隻能靠為他做的特殊抑製劑防止信息素泄漏過度。為了保護他不被那些失控的Alpha傷害,他爹讓他噴仿製劑裝成Alpha,等於給了他多一層保護。
“我的針劑,一直是你送的?”
他爹和他爸經常跑出去度假,送抑製劑的任務就被交給了他爹朋友的兒子身上。抑製劑用完,柳言歡隻消在郵箱裡叫一聲爸,或者叫一聲爹,新的抑製劑就會被送來。隻是,隨著他爹爸對這個兒子越來越放養,他叫爹叫爸的用處越來越小了。這段時間乾脆不理他,連新的抑製劑也沒了音信。
隻是這位送抑製劑的人他一直沒能碰上照麵,唯一一次看到一個騎車離去的背影,他還沒叫住。
禾肖年輕輕“嗯”了一聲。
“你太久沒有拿新的,我知道肯定用完了,就來送一趟。”
句句不提是自己,又一字不說為什麼沒有露過麵,隻是在陳述事實。
柳言歡垂下目光瞅著他手裡的盒子,沒搭腔。
反而是禾肖年在問:“為什麼要這種抑製劑?”
“什麼……噢,基因問題,缺少了一種受體的基因,體內控製不了信息素穩態,信息素分泌紊亂。”
“不能治療麼?”
“基因療法?”柳言歡抬眼看了他,“還在研究中,所以副作用未知……”
禾肖年隔了幾乎要有一個世紀了,才答道:“我知道了。”
柳言歡接過盒子,“十支……太少了。”
不是他貪心,最近腺體越來越難控製,他一天就得用一支。
禾肖年艱難地提道:“其實……還有更好的辦法。”
柳言歡點點頭,“隻好拜托你多送幾次啦!今天多有得罪,下次我請你一起打球?”
禾肖年愣了愣,隨即笑了,“好。”
柳言歡看著他跨上自行車,逐漸消失在夜幕中,摸了摸小心臟。
嚇死他啦!
接下來一個星期,他和禾肖年都沒再有交集,他們就像各自生活圈的兩個陌生人。有人說,柳言歡被禾肖年拉出去,反過來把禾肖年胖揍了一頓。有人說他們倆在外麵探討了一下午打球技巧,直接和解了。
直到禾肖年在抱著習題冊去自習室的路上被打劫了,劫匪睜著一雙閃閃的桃花眼,請他自願被綁。禾肖年笑著搖搖頭,背上包就跟著走了。
於是傳言就成了柳言歡請禾肖年出去約漂亮小O,前學霸帶壞新學霸。
也有人堅持己見,繼續圓下去,說禾肖年挨揍之後認了柳言歡做大哥,柳言歡打群架都帶著他。
沒人知道柳言歡私下裡敞著背包的大嘴,抬著臉一臉期待地等著禾肖年黑市交易似的跟他交接抑製劑,那張臉上的光迷蒙了一切,隻有一雙眼睛,裡麵盛著他,像一幅景深過低的人像相片。
完成一場從自己的背包到柳言歡背包的盛大儀式,禾肖年對這種私密的、不被他人窺視到的感覺樂在其中。
“阿年,來,你去給爸爸朋友家的哥哥送個東西。”
那時還沒分化的小禾肖年拿著盒子,“爸爸,這是什麼啊?”
“治病用的。”
“那個哥哥生病了?”禾肖年歪了歪頭。
“小孩子彆問這麼多,走吧,快去快回。”
“我都快十五了。”禾肖年鼓鼓腮幫子抗議了一聲,被爸爸按著腦袋丟出家門。
禾肖年把盒子按爸爸說的放在樓下的樹底下,透過斑駁的樹影看後麵窗戶後麵的人影,那裡有個單薄的少年朝下看著。他慌忙回過頭,戴上耳機,蹬著他家那輛吱呀作響的自行車出了那道巷子。
那個盒子裡的秘密,他會守下去,像是守了一個兩人之間的秘密。
“我們以前見過嗎?”
“見過。”
“什麼時候的事?”
禾肖年清了清嗓子,目移到一邊,“……大概是你被你爸打扮成女孩的時候。”
還有這事?柳言歡合理懷疑禾肖年是在詐自己,“放屁,我爸沒這種惡趣味。”
“不信可以打電話。”
“……怎麼還連環詐?我可是上了將近三年高中了,知道學校裡不能帶手機。”
禾肖年:“……”
柳言歡撇撇嘴,從包裡掏出手機,“我打還不行?”
……
“什麼?辦成女孩?那……那個吧……小言啊……那個……”
柳言歡“哢”一下把電話掛了,“我爸說沒那事。”
“……嗯,那……我們應該沒見過。”
柳言歡狐疑地猶豫著,“是麼?”
“嗯。”
“那你……”沒有跟彆人說我的事吧?柳言歡想了想,覺得禾肖年不是這種人。
奈何半句問話已然脫口,禾肖年已經回過頭來看他,“怎麼了?”
“就是……想問你,你覺得我怎麼樣啊?”
柳言歡說完就覺得自己這嘴真是開了光了,什麼話都問……
“我的意思是……”
“還好。”禾肖年已經回答了。
他的目光審視著自己,格外認真。
“其實我是想問你,我扮Alpha扮得像不像?”
這也是蠢話,對著一個預知了他的身份的人,問一個他扮了這麼多年都沒露過餡的假身份,這不是胡扯是什麼?
禾肖年偏偏咳了一聲,“像。”
然後覺得有點敷衍似的,又加了個副詞:“很像。”
畢業前,老師問各位同學的未來去向,柳言歡靠著窗,一聲不吭地望著窗外。
禾肖年站在樓下,接下一隻上了樹不敢下來的小貓。抱著貓,他向上抬了抬頭,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目光。
“你們未來打算做什麼?”
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本。他在基因變異的那個當口,就已經注定了自己的命運,他再怎麼偽裝,也是一個基因出了問題的Omega。
“哎,你和高一那小子不是很熟嗎?”蘇慕楓從前排向後蕩著椅子,“你知不知道他還跟咱學校醫學部的那邊進行了個什麼研究項目,不僅獲獎了,成績還沒落下,穩穩的第一,這是要步你的後塵啊。”
“……不會說話就彆說話。”
柳言歡思緒被打斷,目光重新投向樓下的空地上,卻已經沒了人。
畢業那天,柳言歡不喜歡典禮的吵嚷,拉著禾肖年到他院子裡打球。對一個對自己知根知底的人,柳言歡似乎信任過了頭,沒有打抑製劑。
一回合下來,禾肖年感覺像灌了一肚子臘梅酒,整個院子都是柳言歡身上清甜的臘梅香味。
“柳言歡,你去打一針抑製劑吧。”
“乾嘛?”柳言歡納悶,“讓我少用的也是你,讓我打一針的也是你。”
柳言歡納悶歸納悶,還是進了屋子,他褪下身上汗濕的球服,從抽屜裡摸出一支針劑,就感覺身後鬆柏的氣息籠罩上來。
“我幫你。”禾肖年說著,拿過了他手裡的針劑,指腹擦過柳言歡的手心。
“嗯。”柳言歡閉上眼,睫毛不經意地顫動如兩隻振翅的蝴蝶。碰到他後頸的是一張柔軟的唇,手臂從身後擁住他肩膀的同時,牙齒輕輕貼上皮膚。
像是通過了一種默許,禾肖年漸次加深了這個吻,牙齒沒入皮膚,注入一片鬆海。
柳言歡感覺到他鬆開自己,聲音有些嘶啞,“我們的成果就要完成了,等到他們臨床試驗成功,你就可以自由了。”
柳言歡明白過來他在說他在醫學部的研究。
他以一個默許交給他,而他要給他自由。
柳言歡想起盒子裡的小紙條,那一張張陪著他度過雷暴天的慰藉。
“明天有雨,記得帶傘。”
“給你準備了奶糖,我不能吃甜的。你也要少吃,但是不開心的時候,糖是最好的解藥。”
“天氣要降溫,記得加外套。”
柳言歡轉過身看著他,紙條裡的句子和禾肖年本人重合的時候,柳言歡也塞了鼻子。
他爹說過,Omega不是給Alpha活的,Omega從來不屬於Alpha,他們是自己的。這也是他爸和他爹的相處模式,他一直生活其中的模式,他的人生觀。
現在,禾肖年告訴他,他要自由了,他可以和其他人一樣,考慮自己的人生規劃,夢自己的夢。
他可以不為彆人而活。
不過……
“這隻是臨時標記。”柳言歡毫不客氣地提醒他一句。
“你要是想,這個標記淡了還可以找我,等到我們的藥成功了,你就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了。”
“彆了,”柳言歡說,“我還想要個一勞永逸的,跟你。”
這麼明確的明示,就是禾肖年想要回避也回避不了。
禾肖年窘迫起來,“我……那個……我其實還沒成年,有點不太好。”
“那先欠著,”柳言歡踮起腳尖吻了吻禾肖年的鼻尖,“給我一點盼頭。”
“……是挺有判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