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地獄之門 屠烈城和王景明前往昆……(1 / 2)

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多數神經病被關進病院,少數的流亡人間。

屠烈城和王景明就是這麼兩個神經病。

他們此刻坐在一輛越野車上痛飲啤酒。

上頭說這次是去昆侖山勘探遠古海洋生物化石,於是派了司機送他們到雪山公路儘頭。

隻要下車步行幾裡路,隨手挖兩片石頭回去就可以了——至少這倆神經病是這麼想的。

多少人腦海中聖地昆侖山是個純白的雪山,想象著有一座雕龍紋的山門,門後升騰著神仙的金碧輝煌。雕欄玉砌,雲霧繚繞,一片神光普照。西王母她在宮闕首席,眾仙分列兩旁。一提玉液瓊漿,兩桌蟠桃長生宴,有卿拂琴譜一曲,後人不思《廣陵散》。興許是雲不到深處,車行駛的路兩旁更像是荒漠戈壁,啊不,不如說就是荒漠戈壁,像個神跡散儘的廢墟。

“嗬!餓死鬼投胎呐,帶這麼多吃的!”王景明見到屠烈城從包裡掏出來了一油紙包的白切牛肉和一小壇的泡椒筍,哭得想笑,笑得想哭。

“哎呀,餓死鬼投胎,這輩子可不得吃飽了死啊。”屠烈城邊說邊打開油紙。裡頭的肉已經涼了,表麵結了薄薄的一層油,有個詞怎麼說來著,凝脂。

兩個人來自東邊臨海省裡的同一個小城,合作勘探了近十年,事業不溫不火,收入勉強夠小康,東奔西跑這麼些年,兩人都養成了,愛吃肉和愛吃辣的習慣,在旅行中他們也沒少吃。

也不知車行了多久,白雪皚皚取代了荒漠戈壁,車內逐漸變亮,車外再沒了風聲。

昆侖的神話基本是瑤池。不論是佛還是道,都稱頌這裡是仙境,是修煉的聖地。古今多少詩詞歌賦,道出這裡神話的生生不息。滿山的雪,掩藏的可能是化石,也可能是神跡。此處應有梵音,梵音卻是緘口。

屠烈城夢見他是一隻貓,在夜的大殿門前跳躍。忽地門裡飄出來一個人影將他抱起。

她溫暖的呼吸,如水柔軟的胸脯,貼近了他的春心,撫摸著他的孤魂,使他癡迷陶醉。在那女子的目光中,屠烈城看到的不是對寵物的寵愛,卻像是對情郎的愛戀。他曾何時見過這樣的目光呢……

他一輩子沒結過婚沒談過戀愛,曾在高中他對異性起了春心,可終究該以學習為重。可是呀,大學之後他忙著做自己的事情,反而不願意談情說愛……

似乎有人喚那女子,這時女子才展現出對寵物不舍的目光來,她將屠烈城放下,往後一倒便消去了身形。

屠的眼中凝住了目光,那女子對他的眼神。

他分明記得,在那個初中畢業的下午,有個女孩看著他以全班第一全校第五的成績考入市裡的省一級重點中學。在那一刻,沒有男孩比他風光。他與她目光掠過,便給著眷戀,以背影。

那個女孩那時應該很失落吧,這一彆。

就像……送彆青春?

一個女孩的情竇初開能占她青春的多少分量,即使從此以後再也不見,你也會記住我的吧?

“二十餘年如一夢……”屠烈城抬起頭。

他驟然回神,卻見大殿高懸一塊牌匾,上書“閻羅殿”三個大字。他瞪大眼睛,頓時發現了夜的黑,發現滿天黑紅紫的渾濁和漫山遍野的怨靈……

他的肋部不自覺的顫動,腋下冷汗滴滴滑落到腰。

威嚴的洪音從大殿深處傳來,仿佛有一瞬間抹去記憶的能力,使他怎麼也聽不明白,隻依稀分辨出那是文言文。

眼前的景象如羊皮紙化燼,屠烈城打了個寒戰,鎮定下來。

他已醒了,王景明仍在熟睡。

他端詳著景明:

那也是個近三十歲的人了。黝黑的皮膚,意外地很光滑。自從這個男人高中遇見屠烈城以後,便發奮鍛煉,如今雖然力氣上還比不過屠,體格也相差無幾。更何況屠烈城一米七,王景明是一米七八,高出屠烈城一截。這個男人熟睡著,頭擠進車門和座枕的縫隙。

景明啊,如果這次運氣好,隻要你一滴血。如果裡頭出來什麼大東西,可能就要將你整個獻祭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一定會儘力保住你的命。

屠心想。

“師傅,還有多少路呐?”

“啊……八十裡路吧,不到一個鐘頭該到了。”

“好,辛苦嘞師傅!”

“誒,不辛苦。”司機立馬接上了回答。

看樣子局裡頭還是環境好。屠烈城想。

司機嚊了嚊鼻子,頭上掉下幾塊皮屑,飄得無影無蹤。

車窗外,世界放慢腳步,給車窗裡的人一個神聖的萬花鏡。

人們如今都相信科學,但這並不妨礙人類對神跡的害怕。世界上有如此多的靈異事件,能被解釋的畢竟是小部分。人類對靈異的解密仍然撲朔迷離,就好比,往路上放一碗肉,今天你看見流浪狗吃了半碗,明天它沒了,未嘗不一定是貓吃的。而屠烈城和王景明兩人如今就是要去阻止一場劫數,一個在聖地邪穢之物的出現。

有口水謠稱:

人為生則善,人既死則惡。

死生何足鄙?人道為滄涼。

謠雖拗口,卻也在理。

屠烈城下車才知道山上不是一般的冷呀,儘管他把自己從筷子裹成粽子,仍然感到絲絲寒冷鑽進來剮他的肉。

讓人眼前一亮的是空氣澄淨,站在這樣的環境裡,仿佛視力都恢複了一截。兩人高原反應都不強,反倒是那個司機臉漲個通紅。

“景明,咱動作稍微快點,讓司機快點出山吧哈哈!”屠烈城一邊搬東西一邊調侃。

“好嘞,他出山以後可以吹噓自己和神仙學了點神通!”王景明加快動作,又連著問了幾遍司機,確認沒事後關上車門。

彆看那司機起高原反應,操控越野車調頭離開,可是三下五除二的工夫,沒幾分鐘就消失在山後。屠烈城恭敬地站直,等著司機開車出現在遠處的路上。

“烈城,來,帳篷和乾糧我背,工具和包你背,一人再背一個睡袋,直接動身吧。”

回頭看時,行李早就分作兩堆。

兩人抄起登山杖中二地揮舞了一番,便拄著離開公路。

“盧卜,都尼啊陀塞托阿尼瓦迪黑,阿羞那托納瓦迪黑迪嘿。”

“什麼玩意兒!”屠烈城感覺自己出了幻聽,他停下回首山下,晃晃頭,又繼續走。

“怎麼?”

“你沒發現進了山以後好像熱了不少嗎?頭還很暈。”

“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熱了不少,剛下車還發抖來著,不過應該是運動過身體熱起來了吧。”王景明拍拍同伴的背。

兩人穿越一片萬古的冬天,路過數百萬年前的溪流,想象著幾個紀元以前,一縷溪水流經那片土地。看那群山,棱角分明。雲離地麵很近,但也稀疏,似乎是多數化成了雪。

屠烈城招呼王景明歇會,自己找了塊石頭盤腿坐下。

在隻有微光的夜裡,在搖曳的風中,耳從起伏的地濤中,掠奪雄雞的啼叫。

屠烈城正在發動一種名喚“通靈”的咒術。“通靈”一詞和《易經》有關,正所謂萬物皆有靈,能夠靜心屏息通覽萬物之靈霎時的風雲變幻即通靈。也有典籍雲:“與鬼神言者謂之通靈。”塵土的落地,羽毛的飛舞,在通靈的世界中都一清二楚。

和僧侶打坐不同,這種咒術可以讓屠烈城清楚的捕捉到目標的身影。不過這種敏感會隨著釋放的時間逐漸削弱。

從一片雪花的揚起,到一堆雪的形狀;從臉上的寒冷到氣流的凜冽,屠烈城想象血液與風同一溫度,而靈魂分流輻散,撲向千山萬壑。

他大腦一震,仿佛群山也隨之一震。屠烈城咧開嘴,長出一口水霧,指向前方第三座山。

在通靈裡,那座山的山腰上分明立著一個門狀物,在發出紅色的氣息。

王景明隻當他是太累了仔細地想想路線,一手拿著水壺,一手拿著半小壇筍,眼巴巴望著同伴。

見同伴長舒一口氣,王景明立馬站起,大拇指戳在自己胸口。

“肯定是來之前沒吃飽,現在貧血了,我就說要做好萬全準備。”

屠烈城就盯著,見王景明的大嘴越來越開,真想喂他一口雪。他想了想,還笑了出來。他站起身,靜默了一會兒,忽然轉過來,麵向景明:

“這次來,其實是有個事委屈你。”

“啊?”

“如果運氣好,就要你在那個門上摁一滴血,但是如果運氣差,出來了什麼……”

“你說什麼?”王景明立馬打斷,“什麼運氣好不好,什麼門?哦你繼續說……”

“如果出來什麼大東西,這趟旅行可能是你的最後一程了。”

王景明半張著嘴若有所思,忽地摟住異父異母兄弟的肩,說咱合作這麼些年了,哪次出過事,把事情往好了想,隻是你的眼睛……

屠烈城剛才一睜開眼就明白了,視野是上下長左右窄的,隻有一種合理的解釋,那就是貓瞳,他嘗試著把視野和人對齊。

這裡是“瑤池仙境”的一部分,是“神跡”。

有“神跡”就好辦了,正愁找錯呢。屠烈城心裡倒是寬慰了點。他背過身去,對著這神話、這曆史歎了口氣。

“神顯聖傳說極多的地方,不是人們對天災的杜撰,就是陰氣極重之地。所謂神,歸根到底也是鬼。他們由妖修煉而來,自詡為神,翻臉就不認曾經的同胞們,這可悲的神聖!”

“好啦好啦,咱們趕緊把這事辦了,回老家休養幾個月吧。”王景明收拾起東西來。

“人間是我們的屋子,一定要反鎖那扇門,才能防止外物進來。”

“哎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嘛……上路吧……”王景明心不在焉地說。

雪底伏著的一個大家夥像猩猩一樣站立,它從鼻孔裡呼出一陣寒氣,青麵上的一雙血紅的眼睜開一半,捕捉到了動靜。它就在那個山頭,在人不會注意的地方,無聲的咆哮已經彌散開來。隻是來者不知道罷了。

那扇門打開之後就會向一片區域倒灌地獄的氣息,形成一片無天無地無晝無夜的活死人區域,下界的死靈乘著氣息而來,滅除一切陽間生靈!

萬古的爭鬥永不休止,輪回不息!

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可是屠烈城十八歲那年就知了天命。有一種吸引力,讓他不斷地往這裡走,直到關閉那扇大門,他的剩餘人生,才真正屬於他一個人。世界上任何一個人身上發生的任何一件事,或是夙願,或是因果。因果往往決定弱者,強者緊握夙願。而對於屠烈城來說,也許一定要完成因果給的使命,才可以實現夙願吧。

即使風霜慘淒,即使生死難料,這一程後就是自由,便要全力以赴。

那太陽不露臉,就照亮了整片天,而寒冷不現形,就讓世界知道了它的存在。

路轉溪橋忽見。二人本來向著山頂挪動,不知何處來的一具人形,端坐在前方雪地。那模樣頗像是坐化了的和尚,乾枯的褐色皮膚緊緊貼著骨骼。整體與這天地格格不入。

二人第一想法就是遇難者,立馬衝上前,王景明還順勢打開了水壺。

隻見那具乾屍神態安詳,雙手合十,隻有臀部一圈有布料圍著,雙腿盤結在一起,像老樹的根。

“前輩,前輩!”王景明收起水壺,上去拍那乾屍的肩。

“彆拍了,早死了。”

“誒~此言差矣,登山時如果遇見有人倒下,他很有可能是昏迷了,失溫,所以……”

“你覺得脫個精光住在這種地方能活多久?!”

“我……這不是秉持著不拋棄不放棄的原則嘛……”

說完,王景明嘴咧得離譜的開。

有一說一,看這麼一個黑人笑還挺治愈的。屠烈城想。

乾屍的臉上突然傳來朽木剝落也似的一聲,接著紫紅色的光鋪滿了整片天空,二人驚覺,隻見那光的來源——乾屍的眼眶變得極其深邃,仿佛裡頭就是宇宙。

天空裂開一道口子,這狂雷正落在那扇門上。原來二人哪還在那乾屍旁,分明已經站在門前。

什麼時候已經到了?

兩個乾屍盤腿相背,各雙手合十,頭頂著高摞的水果盤雕塑,他們間隔的空間,紅光如湖麵一樣,凝固成一麵鏡子,人既可以略微看見門裡的月,又可以看見它倒映的昆侖。裡頭有風一樣的氣息向外湧出,夾雜著各種悲鳴以及……貓的嘶叫聲。

“王景明!快!用刀,劃一個口子,把你的血,摁上去!”

屠烈城的聲音在這如台風的氣流中分貝驟減。

“去!”屠推了一把王。

“這是什麼,這,這……”王景明把刀身握在手上,蹣跚幾步,然後向地獄之門跑去。

他用力把刀拔出來,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