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水流要再度合攏,墨夷音快如閃電,提著兩人的腰帶便想離開。
隻是孔真和易公子忽然掙紮起來,兩人閉著眼睛,手腳卻仿佛有意識地開始攻擊墨夷音,不知是因為什麼緣故。
墨夷音心裡一沉,猜出是那幕後的人在作怪,可能那惡魂就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為求生拚儘全力。
她有些茫然,自己該不該救孔真和易公子,如果不救他們,或許自己現在已經逃出去了。
心生猶疑,隻是一刹那,墨夷音便聞到了奇怪的花香,這香氣分外奇異,似香似臭,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味道。
更奇怪的是,這香味幾乎勾起了她心底最深處的記憶,一瞬間酸甜苦辣鹹,人生五味儘皆湧上心頭。
永遠緊閉的那扇梨花門,曾經模糊的門板上的卷草如意紋在腦海中此刻卻分外清晰,她在門外蹲了很久,麻了雙足,直到師兄背著離開,帶她去吃山楂糕。
一望無際的石蒜花海中,是細長妖嬈的紅色花瓣,潔白如雪的衣衫,師兄敲揚琴的歡快聲音,還有她合著節拍時總會錯一拍的手掌,最後師兄分外無奈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牽著她的手離開了石蒜花海。
師兄死的那天,如天破裂,傾盆大雨降在了徐州城,她記得自己眼前仿佛什麼也看不清了,隻有手掌中的一片鮮紅分外刺目。
在百草樓中的一片碧綠中,她悵然若失,一蹶不振,是師父握著的她的手,告訴她,隻有手中的刀,能幫她達成心願。
刀身流轉著一層淡淡的碧光,像是有生命一般。
……
她眼睛發酸,幾乎沉浸於過往的記憶中,正在高台上的始作俑者看見墨夷音一動不動,剛才刀光分開的水流重新閉合,修者任由藤蔓從手腕和腳踝把她纏住時,心中一陣得意。
果然不論是誰,都逃不過這憶夢草帶來的回憶。
過去是枷鎖,是蜜糖,是利刃,是一個人永遠也擺脫不了的束縛。
他轉過身去,很快,修者們就會進入藤蔓結成的繭中,在過去中沉淪,不能自拔。
到那時,他會再度放縱自己在憶夢中回到過去,與他心愛的人度過一世又一世。
猝不及防間,一道靈光忽然從上往下,雖隻有一式,卻包含了一百零八種變化,他隻覺霎時間百道刀光加身,每一道都在他的要害之處,這刀光如同天羅地網,叫人避無可避。
不及想那修者是怎麼逃出來的,他卻覺得自己似乎無法從那刀光下逃脫,刀光再落下一毫,他或許就會魂飛魄散。
修者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放了他們,否則現在你就會死。”
命懸一線間,他卻並不慌張,嘴角一揚,發出聲低笑,“你以為朕怕死?”
墨夷音道:“你不怕死,可是這裡總該有你在乎的東西,你死了,就永遠也不能再見到它們了。”
他仍然是悠悠的語氣,不緊不慢的調子,“朕沒有你想的那麼在乎,因為朕想要的東西,早已經失去了。隻不過朕很好奇,你究竟是怎麼逃出來的,難道是因為你沒有過去?”
他微微歎息了一聲,“這世間無人不為過去所困。”
墨夷音沉默了片刻,說道:“人因為有過去才有現在和未來。我能逃脫,是因為我有病罷了。”
話說當時墨夷音沉溺於回憶時,神魂上忽然傳來一陣劇痛,激得她立刻清醒,同時又有許多數不清的回憶向腦海中湧來,半是陌生半是熟悉,那些人的麵孔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化成記憶的流光,被墨夷音努力壓製下去。
也是在此時,她看到了高台上的影子,在影子轉生的刹那間,從藤蔓結成的繭中衝出,一刀逼向幕後的主使者。
“竟然是這樣嗎?”
是什麼樣的病才能讓人從回憶中掙脫出來,一定是不吝於剖心裂肺的痛楚。他這麼想,忽然轉過身去,好像一點也不懼怕頭上的刀落下來似的。
流動的深水中,一束陽光從水麵上直射而下,照亮了墨夷音背後張牙舞爪的藤蔓,肆意綻放的紅花,還有她在水中飄揚的碧衣白裙。
他驚愕地睜大了眼,完全不顧墨夷音手中的刀已經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他以為自己又陷入了憶夢草製造的回憶中,愛人再次回到了他的身邊。
他輕輕喚了一聲。
“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