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白玉欄杆在,金鉤銀燭,朱紗明窗,今朝人非物舊,枕間又夢。
墨夷音趕到時,宮城已崩塌了大半,也幸好她靈力有春水相助,已恢複了大半,即使是在水中,也怕會被那些崩塌的石磚瓦塊砸死。
仲顏祁站在廢墟中,憶夢草的鋪滿地麵,遮住了英石地,那些蓬勃的紅花猶如靜止一般漂浮在仲顏祁的身邊,惡魂的身體凝實,隻在雙腳處有些虛化。
這一幕怪異極了,墨夷音弄不懂仲顏祁是發生了什麼,隻能從周圍的情況推斷他的狀態不對。
真計較起來,或許就是因為自己說的那些話。
倘若多年的等待在好不容易以為有了轉機後,又在轉瞬間落空,心神上自然要大受打擊,仲顏祁現在就是這種狀態。
“仲顏祁。”
墨夷音叫了他一聲。
仲顏祁沒有動。
易公子施施然走上前,說道:“前輩,我看是陛下識破了我們的陰謀,所以不想傷心欲絕,不想理你了。既然如此,我們何不聯手,殺了他,他身上的寶物我願意拱手讓給前輩,隻求前輩賞臉讓我用上機會便罷了。”
“你在胡說什麼?”
墨夷音不解,這易公子剛才還欲殺她而除之後快,此刻是在說什麼鬼話?
除了借他的船來到這裡,兩人何曾聯手過。
紅花中的仲顏祁卻眉峰一動。
易公子笑的更加開懷,“難道不是嗎,前輩?你說惡魂的警惕心重,難以對付,要先放低他的戒心,所以你故意去接近他……”
“易公子,你再胡說,我便殺了你。”
墨夷音非是愚笨之人,隻需稍稍一想,便知道易公子想乾什麼,他是想讓仲顏祁來對付自己,在水麵上時,仲顏祁和自己都沒有上他的當,現下他又換了種方法,如今仲顏祁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這廝就借機擾亂他的心緒,果真是狡詐。
她春水一出,刀上靈光閃爍。
男人退後一步,說道:“前輩,陰謀敗露便要殺人嗎?我已經幫你殺了所有的知情人,你現在連我也不肯留嗎?”
他說:“前輩,你好狠毒的心!”
易公子說的越來越不著邊際,墨夷音終於忍不住出手,卻是一道粗壯的綠藤擋在易公子的前麵,綠藤上開滿紅花。
墨夷音愕然,說道:“他剛才都是在胡說八道,我從來沒有說要和他——”
“前輩,難道和我們一起進入水底古城的不是你,說去拿水底寶物的不是你。可不要因為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忘了自己做過的事情。”易公子陰陰地笑著,他見在水上時墨夷音和仲顏祁幾乎形影不離,到了水下仲顏祁竟然敢讓墨夷音離開,而且沒有憶夢草保護,便猜測這兩人之間是出了什麼問題,所以才敢肆無忌憚地亂說。
仲顏祁雙眸呈現出血紅色,其中一片混沌,他盯墨夷音,神情冰冷,沒有一絲感情,叫墨夷音心中一涼。
仲顏祁這模樣,分明是失去了神智。
易公子的目的是挑起仲顏祁與墨夷音的爭鬥,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這惡魂固然厲害,可墨夷音有兵魂在手,誰輸誰贏還是未定之數,隻要其中一人落敗,另一人非受重傷不可,屆時他便能從容下手,拿到他想要的東西。
易公子悄悄地退了開去,可他的聲音還在水中回蕩著。
“陛下,她騙了你。”
這一句話正中仲顏祁的緊要之處,當年他之所以能活下來,乃是因為從魔女的控製中醒過來後,發現闔夢生抱著易弦初的屍體站在自己的身旁,那時皇城除了祭天台,其他都已被水淹沒。
自己本來也想一死了之,是闔夢生說易弦初想讓他好好活著,所以他活了下來,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不過三個月。
三個月內,暴雨不停,徹底淹沒了皇城,這祭天台上,終於連他最後一個活人也被水吞沒。
因為有定魂珠,他的魂靈始終不散,他看見百姓和叛軍的屍體都被魚兒啃噬,連白骨也不留,他看見百姓的冤魂在水底徘徊,夜夜哀哭聲不絕於耳,他等待的那個人,魂靈卻始終沒有出現過。
直到這水底的冤魂也抵不過時間的漫長,終散入天地間。
闔夢生來看他時,他也因這幾乎看不見儘頭的等待快要發了瘋。
闔夢生給他送了憶夢草。
憶夢草,憶夢草,一生所在,都在這憶夢草中。
他日複一日地沉睡在憶夢草的夢境之中,偶爾會被前來偷取寶物的人驚醒。
他不耐煩於這些人驚醒了自己的夢,往往會殺了他們。憶夢草吸取了這些修者的生機,逐漸仿佛有了神智一般,聽從他的指揮,他則利用憶夢草讓這些人沉浸在過去中,然後殺了他們。
被他殺的人多是些修者,也有為了大晁所謂的寶藏而來的普通人。
直到闔夢生來勸他,說不該這麼做。
那時的他是怎樣回答的,他已經記不太清了。
如果回來的不是易弦初,他怎樣活著都無所謂,隻要活著就好,活著等待要回來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