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藥瓶的標簽被撕得乾乾淨淨,裡麵隻剩下幾粒藍色小藥丸,看不出所以然來。
吃飯的時候,陳涵深把這瓶子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柔聲問道:“你們誰生病了?”
疏離和夏灩瀾麵麵相覷,默契地不做聲。
沒想到老媽居然發現了秘密,他們還沒串好供詞。
陳涵深把桌子一拍,厲聲道:“疏嬰,你管管你兒子,學會心理戰了?”
疏嬰有著上海男人典型的好脾氣,向來信奉“上等男人怕老婆,中等男人愛老婆,下等男人打老婆”的真理,在家裡對子女的教育,從來都是老媽唱黑臉,老爸唱紅臉。
他放下筷子,抓起陳涵深的手輕輕揉。“夫人莫要生氣,讓為夫細細審來。”
剛剛退休不到半年,他已經火熱地投入到滬劇的欣賞和學習上來了。
“彆唱你的戲詞了!”陳涵深把他的手甩開,點著疏離的額角數落,“以前是你姐,現在是你。怎麼我掉的兩塊肉都這麼不讓人省心啊?越大越不懂事。”
疏離和夏灩瀾的嘴,就像塗了502膠水一般,咬緊牙關,死不開口。
疏離是不想把這事弄到父母的台麵上表演;夏灩瀾則是羞於向婆婆抹開臉。
“好啊,小兔崽子不說話是吧?”陳涵深把手一伸,“疏嬰,你把謝旭的電話給我。什麼藥,我去醫院驗一下就行了。”
夏灩瀾首先沉不住氣,她歪過頭,求救一般看著疏離。
疏離平緩一下呼吸,終於說話。
“我有性功能方麵的疾病,這是謝伯伯開給我的處方藥。”
“什麼?”大概這個詞語太不常見,陳涵深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性功能”是什麼東西。
“灩瀾,麻煩去房間把我曆年的病例拿出來。”
黃色的檔案袋,白色的絲線纏繞,淡黃色的再生紙病曆卡。時間從千禧年的元月開始,症狀是精神性□□障礙,每半年一份報告,機打數據,黑色簽名,紅色印章,厚厚一大疊。
陳涵深的手在發抖,不知道的人以為她得了帕金森綜合症。
“你個小兔崽子,昏頭了?你三十幾歲了?你是三十幾歲了嗎?這麼大的事情不和老媽說?老媽揍你!”
她同時對夏灩瀾各打五十大板。
“灩瀾啊,虧婆婆我平時待你就和親生女兒一樣,你也陪著小兔崽子騙我!真是氣死我了!”
夏灩瀾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事實上這段時間她也很迷惘。告訴婆婆,或是不告訴;離婚,還是不離?這是個困難的抉擇,她舉棋不定,搖擺不定。
關鍵時刻,疏嬰製止了陳涵深的聒噪,把她一個老太太晾在餐廳,把小夫妻叫進了書房。
現在不是抱怨和數落的時間,他還有更重要,更遠慮的規劃要考慮。
自從退休後,疏嬰便很少呆在書房。這裡的每一本書,每一盆蘭花,每一幅字帖,都容易讓他想起自己手握重權,運籌帷幄的日子,然後感慨英雄老去,美人遲暮。
自古以來,紅顏和名將,都是不許見白頭的。
所以他寧可把大把時光消耗在唱滬劇,學拉二胡上,每天依依呀呀的,為樂。
還好,親手培養的兒子,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這很令他欣慰。
所以,他不能夠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如果說陳涵深對小夏,還頗有幾分歡喜的話,疏嬰對這個媳婦,就根本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就是個有點小心機的孩子,出身一般,但抓住了機會,飛上了枝頭。既嫁給了大戶人家,又嫁給了自己喜歡的老公,是個女人都要羨慕。
他們雖然被擺了一道,但是媳婦精明,持家有道,對大戶人家來說,是好事不是壞事。
所以疏嬰對這個利用不光彩手段嫁進來的媳婦,采取無為而治,聽之任之的態度,小夫妻把小日子過好就夠了,他也不強求什麼。
但是現在,問題出現了,他不得不考慮得比他老伴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