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使嗎？”

我嘴裡喃喃的說出這句話，掙紮著睜開眼睛，是斑駁的天花板，和滿屋子濃重的黴味兒。

是夢。

我仍然懷疑自己，我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時候，是那條幽暗潮濕的小巷，青石板路上雨後的青苔，四季穿著紅舞鞋的母親，和外婆年複一年的歎氣聲，拚起的是那坑坑哇哇的童年……

我用力的甩甩頭，我不要再回憶起那些事，不能讓它們毀了我的童年再毀了我的一生。

可是，那裡麵有天使。我確信他的存在，他眼底有揮之不去的霧氣，瘦削的背影，以及如四月雨後陽光般的笑容，他可以帶我離開，到一個光明的世界，雖然他後來不辭而彆。

我遇見的是他嗎？

我沒有一絲的把握，歲月像車輪一般碾過，關於他的記憶，是他身上的天堂氣息，眼底的霧氣……上帝曾經把他帶到我的身邊，又把他要走，我沒有理由相信他再一次眷顧我，因為我是個不祥的孩子。

我站起身來，到水池邊洗臉。

水清而涼，拂去了我滿臉的睡意，這不過是一個夢，我騙了自己很多年的夢，就算他真的是天使，我也不屬於他的天堂。

我抬起頭，看到了鏡中的自己，鏡子上有閃電般的裂縫，是上一個住在這裡的人留下來的，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的性彆，隻知道他一定也是一個優秀的學生，才能住進隻有獲得全額獎學金的學生才有資格住進的免費單人公寓裡。

我喜歡這裡，這個房間有向陽的陽台，充足的陽光，水青色的窗簾，在有風的時候像一麵飽滿的船帆.

從我搬進來的第一天我就開始幻想，我每天清晨在陽台上誦讀英語，像植物一樣把陽光當成早餐，中午曬出我所有的被子和床單，看著它們在風中翻飛，落在我身上起起伏伏的影子，傍晚在夕陽下，寫下一篇日記，然後在夜最深沉之前入睡，沒有任何夢境。

像候鳥一樣，周而複始，單純而快樂。可從今天開始，一切好像都失去了控製，人生的天平傾斜，不知會跌落到什麼地方裡去……

今晚，校慶晚會。

“我有榮幸邀請你做我校慶舞會上的舞伴嗎？”

他的話不知不覺在我的腦袋裡滋生，似乎是一種病毒，但我戒除不得。

“舞伴？”

我重複了一句，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忘記了當時是怎麼想的，我居然答應了，我說了，好的！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大起來，我慌忙打開我的衣櫃，幾件母親當年的衣服皺巴巴的掛在衣櫃裡，像是被絞死的囚犯，抬不起頭來。

我已經沒有將它們在身上試穿的心情，我明知道自己將自己推向了一個無可抵抗的世界。

安木子凜冽的眼光，與冰冷的嘲諷口氣，我不寒而栗。

“砰砰砰”傳來了有力而急促的敲門聲。我滿腹狐疑的將門打開。

門剛開了一條縫隙，我被門外的強勢推了進來。

“半夜啊！有人找你啊！”

我討厭我的名字，更討厭彆人叫錯的名字，而且錯得這麼離譜。我不禁眉頭皺了一下。

懷疑的看著我剛搬進來那天對我橫眉冷對的後勤阿姨，我懷疑的是眼前滿眼堆笑的婦人是不是她。

“找我？沒弄錯吧？怎麼會有人找我？”我揉了揉蓬亂的頭發，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是真的，阿姨能騙你嗎？快快，人家等著你呢！”我被她的大嗓門喊得暈頭轉向，像一隻待宰的小雞一樣，被人從籠子裡連拖帶拽給拉出來。

“阿姨……我衣服還沒換……”我的聲音頓時淹沒在這陣騷亂中，我被推向了一片未知。

公寓門口。

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回頭看著停在公寓門口的黑色轎車，像夜一般煥發著神秘高貴的色彩。

車旁邊站著一個帶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微笑著麵對每一個指著他們議論紛紛的人們，仿佛著一切他們早已習慣。

這麼豪華的車子，到底在等誰？

人群中傳來一浪一浪的聲音。公寓門口仿佛成為了童話劇的舞台，觀眾都在等著灰姑娘的上場。

我被後勤阿姨硬生生的推到了眾人麵前。我從大家臉上的表情可以知道我有多麼狼狽。我下意識的打量自己。

糾結的長發在肩頭纏繞著，像是自己的命運一樣沒誰能把它解開。外婆的汗衫，和肥大的四角褲，全是被窩裡的行頭，被我夢境折騰的更加不堪。

還好我洗過了臉。我隻能這麼安慰自己。

“我把人給您帶來了，很快吧？哈哈”後勤阿姨一個人自顧自的笑得前仰後合，我有種被賣了的感覺。

我用眼角瞟著車旁邊的中年男人，他穿著深藍色的西裝，打著暗灰色的領帶，做工講究但並不花哨，金色的領帶夾在投下的光影中熠熠生輝。他望著我，麵帶笑意，讓人覺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