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不解風情(1 / 2)

06

接下來幾日,珠玉都閒著。

川野先生沒了。

就又要重新尋覓恩客,但花魁接客邁不過三次花魁道中,與客人會麵的那三個夜裡,其他藝伎攬客,她與客人會麵後,就能回屋歇息了。

在樓梯拐角處,聽見幾個年歲不大的丫頭悄悄議論八卦。

她覺得有趣,也湊過去聽。

她們都被嚇了一跳,慌忙認錯,聽聞一片澄澈清脆的笑聲,才發覺是她,又嗔又嬌地:“花魁姐姐,你走路也沒個聲。突然冒出來,我們還以為是卯月姐姐呢。”

卯月是千春屋的老藝伎了。

二十五六歲,身子壞了之後,便沒法再做下去了。鴇母憐她無處可去,便留在了千春屋當心腹。她為人嚴厲,最討厭藝伎們之間亂嚼舌根,一旦被她抓住,指不定要被惡罰一頓。並且啊,她走路還總悄沒聲兒。

珠玉正巧覺得無聊,便也跪坐下來。與她們湊成一團,壓聲:“你們在聊些什麼呢?說與我聽聽看?”

珠玉在千春屋呆了三年,風評一向很好。

這幾個小丫頭對珠玉信任得很,一點也不懷疑她是否會去給卯月高密,拉著她就繼續說:“我們在聊百相坊的事情。”

“百相坊?”珠玉來了興致,“發生什麼事了。”

百相坊是她姐姐呆的地方。

但她姐姐上半年因為偷偷懷了恩客的身孕,還不肯墮胎,被百相坊的鴇母拖在雨中打了十多棍子,一屍兩命了。

“這件事是私密,沒多少人知道。”穿著紅襖的丫頭,藝名叫瑚夏,長得討喜,人還機靈,鴇母特彆喜歡她。她小聲說:“你們應該知道的吧,百相坊不知什麼情況,從前段日子起就沒對外營業了。前幾天鴇母不是派我去打探川野先生府上的事情嗎?我著急趕回來報信,就繞了近路,正巧路過百相坊後門。你們猜,我瞧見什麼了?”

鈴音忙晃她胳膊,“快說快說。”

瑚夏心滿意足,繼續說:“我瞧見一個女人被推下樓了呢!衣不蔽體的,脖子上兩排血窟窿,看起來像人咬的。”

“不會吧?”

“這種消息都沒傳出來,看來殺人的這位是個大人物啊。”

“不過也許隻是錢多。百相坊的鴇母是出了名的狗眼看人,為了錢什麼都能賣。”

“彆急我還沒說完呢。”瑚夏繼續說,“我有個在百相坊打雜的哥哥。他跟我說,百相坊一直在死人,有時候兩天死一個,有時候一天死四五個都不止!是跟一個房間的客人有關。那個客人也不知什麼身份,特彆有錢,剛來百相坊就包場了,直到現在呢。”

“這個客人身邊還跟著個隨侍。”

“這個隨侍也老嚇人了,總陰著個臉。好像是專門幫那位客人處理死去的藝伎屍體的。”

“好恐怖……”

“按照這樣死人的速度下去,百相坊的藝伎豈不是很快就要死光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隻求那個客人千萬彆來咱們千春屋。”

……

瞧著這幾個小丫頭像模像樣似的祈求,一直認真聽八卦的珠玉噗嗤一聲笑出來,挨個摸了下她們的腦袋,“真的是,你們才多大嘛。十二歲有嗎?咱們鴇母是個仁慈的,就算那客人真的來了,也不可能會讓你們去服侍的嘛。杞人憂天。”

鈴音臉皮子薄,瞬間紅透到了脖子,“花魁姐姐你說什麼呢,我隻是……隻是擔心千春屋的大家而已!”

珠玉掩唇笑起來:“好嘛,是我想錯了。”

另一個叫葵子的小丫頭轉移話題,“等等,瑚夏,我怎麼記得你隻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剛出生的弟弟?哪裡來的哥哥?”

鈴音也發現了問題所在,“是誒,你哪裡來的百相坊的哥哥?”

瑚夏的臉也紅了,推她們:“你們管那麼多做什麼……”

珠玉樂個不停:“你們真是笨蛋,這都不明白嗎?當然不可能是親哥哥,而是情哥哥啊。”

鈴音和葵子立馬恍然大悟地發出一聲“哦——”,表情戲謔著打諢:“原來如此啊,是情哥哥啊。”

“花魁姐姐!”瑚夏羞到不行,推了下珠玉,就扭頭跑了。

鈴音和葵子朝珠玉跪彆了下,就一路小跑朝瑚夏追去了,繼續逗笑兒尋開心。

07

珠玉回到房間。

一推開門,就看到了屋子裡點著油燈,白發少年正單手撐臉地盯著書看,翻頁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一本書就看完了。

又跟待在自家似的去掏她櫃子裡其他書。

這個狼心狗肺的,那日過後,一連三四日都沒瞧見他。現在一來就跟大爺似的,什麼混蛋。

怕被其他藝伎發現,珠玉忙將屋門關上。

就‘蹬蹬蹬’邁著步子過去推他,“你怎麼來了。”

她的手都沒推上他,就被抓住了。他頭沒抬,繼續盯著書,“無聊。”

無聊?

是覺得無聊,所以來她這裡打發時間?

珠玉差點都要被氣笑了,“你這個怪人,真當我這裡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難道不是嗎?”裡梅放開她的手,翻了下一頁,“你們這的打手都太爛了,我來的時候,還看到十幾個人湊在一起在後院打牌呢。”

“哼。”

珠玉沒管他了,湊到鏡前打量自己。

她對自己還是很滿意的。

無論是容貌、還是身材,剛來千春屋的時候,鴇母都是千誇萬誇的,後來跟了吉田先生,也是對她愛不釋手,想要什麼都捧過來。賣身到千春屋以來,最落魄的時段,大抵就是吉田先生死後的那一個月,以至於她病急投醫招惹了這麼個白眼狼。

如此想著,珠玉自鏡中瞥了眼。

瞧她身後的少年。

有些寬大、卻又很顯身材的黑白僧服,高高紮起的白色長發。之前偶然摟過一次,很緊實的腰腹。

更重要的是,他長得乾乾淨淨、唇紅齒白的。

是珠玉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

珠玉忽然也不覺得虧了,心情也順道好起來。

她喊道:“小哥哥~”

他眉頭一擰,換了個背對她的姿勢看書。

珠玉湊過去,想看他在看什麼,這才注意到他居然一直是在盯著書本的圖畫頁看,至於帶字的紙張,他是連瞧都不瞧。

怪不得翻書那麼快。

珠玉朝他輕輕笑一下:“你這是在看書嗎?”

裡梅煩她煩得不行,“要你管。”

“你認得字嗎?”珠玉輕巧巧地枕在他手中的書上,歪頭盯他,“嗯?怎麼不回答。”

“不認得。”裡梅沒覺得這有什麼好丟臉的。

珠玉也沒嘲笑他,“那你想認字嗎?”

這個世道,隻有有錢或有權的人才有資格和閒心去琢磨學問。如她一般做藝伎的,又或是如眼前這個少年當廚子的,如若沒有契機,這輩子連書都碰不著。

她遇到吉田先生之前,也不認識字。

“不想。”裡梅將書從她腦袋下抽出來,合起來,就很有準頭地丟進了堆滿書的櫃子裡。

珠玉就順勢枕在了他腿上,“那你還看那麼久,是很喜歡聽故事嗎?”

不知是在想些什麼,他竟沒推開她。

而是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發間的流蘇珠釵看,隨即俯身,伸出手指去撥弄珠釵的流蘇。流蘇晃動,他的眼睛跟著晃動。同時漫不經心回答:“一般般,隻是無聊打發時間。”

“這樣啊。”珠玉由著他玩。

一時間,

兩人都沒再說話。

裡梅沉浸在玩流蘇上,珠玉沉迷在裡梅的臉上。

她盯著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和嘴唇,隻覺得哪哪都好看得不行。她瞥見他另一隻撐在地上的手,雙手覆蓋上去。

他沒什麼反應,依舊用右手玩她的珠釵流蘇。

她將他的手抱起來,很輕地說了句:“好涼的手,你是有些冷嗎?”

他沒搭理。

珠玉開始玩他的五指。

他的手,像常年未見陽光,白嫩得很,可指腹和掌心又帶著繭子,摸起來刺癢癢的。手指修長,指骨突露,很有力氣。

她抱著他的手貼在臉頰上,偏頭吹了口氣。

他覺得癢,眉頭微微擰了下,“你乾什麼,煩死了。能不能安靜一會。”

珠玉覺得好笑,卻忍著。因為這個少年好像並不喜歡她對著他笑,每次這樣,他都不爽,覺得她在嘲笑。

所以她強忍住笑意,將他的手輕輕往下拉,探入自己的懷中。

他徹底不爽起來,連流蘇都懶得玩了,兩隻手都縮回去,“我不想摸。”

珠玉也沒強留,微開的衣領將風光以半隱半現的方式袒露,誘人不已。她依舊側枕在他腿上,抬眸與他對視:“為什麼呢。那天晚上,你不是很喜歡揉嗎?”

“不就軟軟的一團肉。”裡梅語氣平淡。

女人的胸脯他摸得多了去了,沒什麼好玩的。可那天晚上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越捏越好玩,所以多捏了一會,順便聽聽她的聲音,僅僅是一時興起而已。

珠玉再也忍不住了,彎眸笑起來:“你還太年輕啦。”

隨著她動作,發間的珠釵流蘇又晃動起來。

“這跟年齡有什麼關係。”裡梅一邊毫不在乎,一邊再次被吸引注意,又低頭湊上去,用手指撥弄流蘇。

“情.色這種東西,可也算是一門學問。”珠玉摟他脖子,借著力氣抬起上半身,朝他的唇瓣湊近些,“是要講究氛圍和前戲的。如果說,我剛與客人見麵就脫了衣服與之糾纏,不僅是我疼得厲害,客人也享受不了什麼。所以我們一般會先互相了解,喝酒作樂,然後慢慢靠近,就像現在這樣……”

珠玉的唇瓣距離他的很近,眼看就要親上去。

裡梅把她的臉捏住了。

“你湊那麼近乾什麼,我都碰不著了。”裡梅皺著眉,將她摁回他腿上,繼續神情專注地去玩流蘇。

珠玉起先呆滯住,一副完全沒想到這人竟如此不解風情的模樣。可沒多久,她就恢複了往常。再次抱起他另一隻手,貼在臉頰上,故作不經意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沒搭理。

珠玉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麼名字?”

他不耐起來:“不告訴你。”

“那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不知道。”

“什麼嘛。”珠玉立馬將他玩流蘇的手拍開,坐起身,嬌嗔:“從第一次見麵起至今我跟你說了兩三次我的名字了。之前花魁遊街,周圍人都在喊我,還有前幾日的鴇母來,她也是一連叫了很多次我的名字呀。”

“你是一丁點都不把我放心上啊。”

裡梅嗤之以鼻:“我懶得記。”

“真的是,既然懶得記我的名字,那你就走吧。”珠玉背過身去。

原本隻是佯裝生氣,想讓他來哄。

他倒好,壓根沒理會她的脾氣。覺得無聊便去翻了翻她的書櫃,依舊覺得沒意思,扭頭見她在吸煙杆,就湊過來也吸了一口,吸完了竟然還將煙霧往她臉上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