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多紛爭。
再多的,成黎就不知道了。
但這也讓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一些會議——血流蘇來到保衛隊的第一晚。
燈光並不明亮,那個穿著旗袍的女人,周圍籠罩著淡淡的血色,笑眼對著他們說。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叫鬱聲的女孩,當初在列車上,救了一車的學生?”
“你不覺得,她和這一位……很像嗎?”
女人輕笑道。
“啊,這當然隻是我的猜測。你們的眼神不必這麼戒備,沒有庭院的指令,我不會擅自行動的。”
……
然後,血流蘇就背著他們所有人,暗自聯係毒蛇的小首領。並且兩個人串通起來,讓人冒充E—1204,看看能不能瞎貓碰上死耗子。雖然最後結果和預計的完全相反,但血流蘇從毒蛇那裡騙到的資料,應該也幫她抵了一部分懲罰。
成黎的嘴角抽了抽,努力控製自己,不去想這些對他而言,過於悲痛的事情。
在檔案寄存室門口,成黎和保衛隊,做了最後一次正式的告彆。
檔案寄存室裡,這裡存放著每一次任務的出勤、完成度、以及損失程度。庭院會根據這些檔案,來決定是否增派人手或者整改。
成黎在任的兩年裡,是任務失敗率、損失程度最低的一年。
如果可以的話,成黎希望這個損失程度能夠徹底降到零。
偶爾,他也會感到自己很天真、很年輕、為自己的功績自豪。
成黎走到了半路,他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坐在伊甸園的大門口,那個看不清影子的剪影,正在向他看來。
他的內心被細小的尖刺撓了一下,
他走到半路的時候,看見了風沙。
風沙看著他背後的小包,問:“你就帶這點東西?”
“沒辦法,”成黎說,“我經常搬家,也就不習慣帶太多東西。你看,提著大包小包多丟人啊,我可不想摔進泥潭。”
在他們旁邊,一個身上背滿了行李的人,重重地摔進一灘泥裡麵。
這個人一向成黎看過來,成黎就把嘴角往下壓,目光移開,假裝自己沒有在笑。
這個插曲並沒有持續太久。
成黎長吸了口氣。
他本來有很多道彆的話,但太直白顯得冒犯,太含蓄顯得忸怩,用終端發顯得不真誠,當麵說卻又顯得輕浮。
風沙沒有向成黎道歉,相反,她堵著成黎。一本正經地說:“我都聽家裡人說了,血流蘇急著找E—1204,並且還因為這次的失敗,質疑動物抑製劑的效用。她說現在的異形已經進化到人類想象不到的程度。”
她說:“我覺得這很荒唐,她沒有任何證據,這並不符合規則。”
成黎拿著包的手頓了頓,不知道怎麼回複這些話。
於是,他提著包往前走。
成黎踏出伊甸園的外部,踏出這片樂園後,耳邊又傳來了風沙的聲音。
聲音飄飄乎乎的,並不強烈,但每一個字都很中正,清晰,直直地灌進耳朵裡。
“學長。”
“你是伊甸園第一個教我的人,‘如果沒有自由和平等的伊甸園,人類的星火就不會點燃。人類的存亡靠的是不可分離的群體意誌……群體裡絕不能有破壞規則的存在。弱者不該被欺淩,我們每個人都會成為弱者。”
“但我在保衛隊任職的這三個月裡,發現伊甸園,和學長,和老師所講的,似乎截然不同。學長,我不明白,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
風沙的臉沒有了光線,聲音也越來越遠,在成黎的腦後打轉。
風吹過了。
伴隨而來的。
“……學長,那一晚我們處決錯了人。你是不是一點也不愧疚?”
風沙的眼神落了過來,並不銳利,遠遠比不上庭院的人。或者說,連保衛隊的人都比不上。
眼神在成黎的臉旁灼燒,隻有些微弱的熱感。
——尋常的一句問話。
愧疚?
每個進入伊甸園的學生,都能輕而易舉地給出否定。
人類由個體構成,人類的存亡永遠比個體的存亡更重要。
一個愚昧,愚蠢的人,在集體中,能展現非同尋常的智慧以及才能。所以為了維護伊甸園,為了提高效率,適當時間,犧牲個體是有必要的事情。
每個人都謹記的原則。
成黎隻是每個人中的一個。
離彆的時候,談論這些並不討喜的事情。成黎臉上的表情,自然而然淡了很多,但他並未展現出太過激烈的負麵表情。他隻是搖了搖頭。
臉上浮現了無奈的笑意。
“我們已經儘力了,任務的發出、執行、失誤後的判斷、一切都符合伊甸園的規定。但也的確可惜,本來,今年的失誤率可以達到曆史最低的。”
。
“我明白了。”
風沙從口袋裡取出一盞小小的探照燈,她把探照燈點亮,遞給成黎,似乎隻是單純地想給成黎送一個禮物。
這盞探照燈亮閃閃地遞了過去,強光鑿開黑暗。
光融化了黑色,變成了火,從點點星光炸開,順著灼熱的邊緣,攀緣到天上的雲層裡。
星火之下,風沙對著他,語氣無比認真。
“學長,我也不知道,我們應不應該愧疚,但總有一天,我會找到答案。”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希望能改變彆人。”
……
“海文城戲劇裡的英雄,都不會像你這樣說話。”
成黎被這無知無畏的話逗笑了。
不過,揶揄並沒有持續下去,在離彆時分,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和往常一樣,開玩笑似的表情,輕鬆的語氣。
語言含蓄又委婉。不溫柔也不體貼,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卻染上了些難言的色彩。
“小風,你加油吧,但無論如何。”
“如果有緣再見,希望我們不要在海文城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