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就要開始決賽了。
鬱聲連著幾天，都沒有睡踏實過。
其實幾天前，鬱聲就想和萊茵坦白從寬。
她不想耽誤萊茵。
那一天，萊茵艱難地，用小小的身軀，抱著大量物資，一步步往前挪，抬頭，看著出現在門口的鬱聲，問：“怎麼了？”
鬱聲從裡麵挑了一瓶鹹味的能量補充劑，裝作隨口地問道：“你不怕我做不到嗎。”
臉被大型物資掩蓋的萊茵，把購買來的物資，一股腦丟在地上。
野外探測儀、汙染實時監測器相撞，發出類似於金屬碰撞的冷音。
萊茵低頭，撿起汙染實時監測器。
她打開了檢測器，上麵躍動著一串串紅色的亂碼。
萊茵：“任何新人來到荒原，要學習的第一課，都是相信。”
“當你深入未知區域的時候，監測器可能會失控，終端可能會斷聯，誘導劑會失效。”
“你失去了一切外援，迷失方向。除了自己，你隻擁有同伴。人類是亂石堆裡的雜草，一根雜草，轉瞬就燃儘了。”
“人類並不是強大的個體。”
萊茵抱著比頭還大的小的物資，筋疲力儘，含含糊糊地說出超大格局的話。
“人類是偉大的群體。”
“不同的世界也許有不同的文化，但我相信，很多東西都是共同的。你信任我，所以，我也信任你。”
格局。
思想的高度。
一下上升到了鬱聲完全企及不到的高度。
鬱聲在思想的階梯上，轉了好幾圈，想張開嘴，和萊茵談的時候，就發現小姑娘已經走遠了。
。
其實真要坦白也不是沒有辦法。
終端是個很不錯的道具，也可以貼個橫幅在門口，再不濟可以直接拿個喇叭在伊甸園裡二十四小時通報。
但鬱聲把終端關閉了。
她把手放在終端上。
“啊”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我的終端消失了。”
“真是一個令人難過的消息。”
……
剛送走一個，又來了一個。
是擂台賽小分隊的第三位成員。
顧簫站在牆角邊緣，她雙手背在後麵，黑色的手套若隱若現，即使已經一起作戰了三天，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毫無疑問，顧簫是個強大的隊友。
鬱聲腦海裡又浮現出一句話。
也是個絕對的定時炸彈。
一個非正規組織的前任首領，強力異能的擁有者。
這個身份，是一根刺，一把刀，隻要擺放在那裡，就總讓人渾身不舒服。
鬱聲壓下心底的不適，輕和道：“這裡有椅子。”
椅子乖乖站在原地。
顧簫瞧了鬱聲一眼，也乖乖地走過來，坐在椅子上。
鬱聲：“有什麼事嗎？”
像顧簫這樣不善交際、在終端上都不會說話的人，不遠萬裡跑到她這裡，估計是有重要的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顧簫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
她坐在椅子上，和人說話時不自覺仰起臉，黑長的碎發往下滑落，露出清秀素靜的五官，以及未脫稚氣，帶著點圓弧的輪廓。
“我……”她醞釀了一會，說，“我很感激你們，你們是第一個沒有拒絕我的人。”
一句普普通通的陳述句。
不夾雜任何感情色彩。
“你想去哪，”鬱聲坐在她的旁邊，身體往後，“你很優秀，應該會有很多部門想要你。”
顧簫想了想，問：“我有機會進入研究所嗎？”
“應該？”鬱聲回答，“或許保衛隊會更適合你。”
顧簫藏在身後的手，落了一半出來，露出她一直佩戴著的黑色手套。
顧簫說：“我……我想去天文台。”
天文台。
毒蛇前首領。
這幾個詞混在一起——
鬱聲的心臟緊了緊。她左手一抓，拿起一瓶能量補充劑，放在手上，試圖假裝分心的樣子。
不過，事情的發展似乎向另一個方向行進。
顧簫脫下了手套。
手套下的手有些異常。
更準確來說……和正常人的手全然不同。
掌骨上的皮肉，透明如同薄膜，韌帶與肌肉的形狀清晰可見。血紅的肌肉，連接著大拇指與手腕，卻又在中間憑空消失了一段，消失的邊緣處，呈現出一段一段地平滑，就如同一個並不熟練屠戶，在下刀的時候猶疑再三。
消失的肌肉旁，是平整的掌骨體。藍色的、米粒大小的蝴蝶、貼在在紅肉上，翅膀微微抖動，就像在吮吸著進食。
……
顧簫抬起眼，定了一會，沒有動作，像是在觀察，又像是在猶豫。
她慢慢地說。
“我正在被它們吞掉。”
鬱聲思緒全被這奇特的場景攥住。
話音一落，鬱聲忽然一激靈，隻覺得自己的手腕，也忽然開始發癢。她抬起手腕，還好——
燈光之下，皮肉包裹著骨頭，泛著肉色。
健康的顏色。
鬱聲內心鬆了口氣。
顧簫餘光瞥見這個小動作，她的動作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戴上手套，平靜說道，“毒蛇為了培養異能者，會使用一些早就被禁用的手段，越接近異形的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會更為強大。隻不過，也更容易被徹底反噬。”
“……”
顧簫說：“感到為難嗎？你可以舉報我，也可以殺了我。”
異能者身體上有小部分異化特征，一般代表著，異能者的基因也開始發生了變化。
保衛隊有設置過相關的舉報機製，但其中的步驟，原理，後果，鬱聲都不太清楚。
鬱聲一聽到這話，口水猛嗆了一口，趕緊澄清。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彆誤會！”
“刀刀刀！你怎麼隨身還帶刀，趕緊把刀放下來！”
眼神穿過空氣，昏暗陡然被削弱了一層。
顧簫沉著腦袋，說出來的話，也好像跟著沉了下去。
“謝謝你。”
——
開賽前，看好鬱聲的人數，幾乎隻占了百分之五。
不是兩個高階異能者太弱，而是三個高階異能者更強！
裁判是個不愛衝浪的中年人，一上來，就表情嚴肅地說。
“無關人員請遠離擂台。”
“比賽點到為止，各位都是伊甸園未來的希望，我們不能損失任何一個學生。”
“雙方準備。”
“——開始。”
擂台上，六個人遙遙相望。
這是最有看點的一場比賽。
一邊的異能。
【電閃雷鳴】【火焰操控】【草木生長】。
另一邊的異能。
【未知·好像很強】【未知，可能沒有】【毒蛇前任boss】
看點拉滿的一場比賽！
有商業頭腦的人，早就搶先一步抓住流量，打開論壇，開始進行文字現場直播了。
鬱聲站在擂台上，手心有些冒汗。
莊斂擁有的是【電閃雷鳴】，是這裡麵最難纏的一位。
速度極快，攻擊性強，甚至防禦力也不弱……全麵的找不到短板。
六個人沒有動。
如果是一般的對決，選手們通常會互相合作，隻可惜越強大的能力，似乎越難與其他能力相融，甚至還會有相互克製的關係。
所以，在大部分人看來，這注定是一場大亂鬥。
擂台上的某些人，顯然也是這麼想的。
“轟——”
巨大的綠色植物憑空炸開擂台，以極快的速度，強硬地衝出地麵，把擂台隔成兩部分。
風行站在捕蠅草前方，碎石灰順著她的長直發下落。
她聲音冰冷，對萊茵說。
“我跟你打。”
“碰——”
火焰相繼炸開，從火苗變為火牆，圍成了一圈。
瓦達露出小虎牙，臉上的酒窩很深。聲音也軟綿綿的，咬字總是拖著長長的音，說什麼都像在撒嬌。
“顧簫，你和我打吧。”
“哎，其實我不想和你打的，但那邊有宿敵，你就行行好，和我玩一下吧。”
外表和異能風格截然不同
幾句話的功夫，火星碎開，爆裂，溫度極速上升，空氣開始扭曲，幾乎要把人的骨頭烤化。
人影來往，□□與□□交手，混著的各種響聲交替著。
地麵都在振動。
鬱聲站在熱浪與綠植的交替處，身後是空無一物的陰沉天空。
“我靠……”
“那火牆好高，好亮，感覺和太陽一樣……我的眼睛要被熏的流淚了！”
“好熱，我要融化了！”
“像把雨林搬到了擂台上！”
“這輩子沒看過這麼多大佬比賽……”
看台們的觀眾深吸了一大口熱氣。
——這就是高階異能者的世界嗎？前麵那些拳腳對拳腳，□□對□□的打鬥，根本不能與之相比啊！
擂台上。
鬱聲左手擋著滾燙的煙氣，右手，手腕向下，握著劍。
她神情難得的緊繃。
鬱聲原本計劃，用劍劃過擂台，然後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但考慮到【修道者】一碰就碎，她還是懸著劍，老老實實地走了過去。
就算在這樣的高壓環境下，莊斂依舊保持初心，盛氣淩人，斜眼看鬱聲。
藍紫的電光在她身後浮現，一絲一縷，很快又徹底消失。
莊斂問：“做好輸的準備了？”
鬱聲：“沒有。”
莊斂被逗笑了：“你覺得你能贏？”
鬱聲搖搖頭，不知道在否定哪個問題：“你來吧。”
莊斂眯起眼睛，手指間纏繞著一股雷電。
這一次，沒有提前預警。
眼前一閃，鬱聲脖頸旁就有了點痛意。
正常人無法反應過來的速度。
——但鬱聲這幾天被鯊魚吞多了，一個下意識地側身，就把眼前的雷電多了過去。酥麻的觸感擦過肩胛骨，鬱聲低頭，看了一眼領口，發現那裡早已經刮擦出一道紅黑色的傷口了。
整塊皮膚上泛著紅色，幾乎沒了直覺。
莊斂的提醒聲也順勢傳入耳中。
“如果不快點處理的話，會出事的。”
“嗯，”鬱聲把衣領整了會，正經點頭：“那你早點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