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墨。

我怎麼舍得與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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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又錯過。

交接完工作，高墨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慢慢的坐下來，似乎疲倦至極，機場的短暫重逢在腦海裡循環播放。三年又三年，他斷斷續續的從同學那裡聽到有關她的線索直到後來徹底斷了線索。時間是個好東西，而他，也以為自己應該已經忘記。在機場，當他的手附上她的手臂時，他突然覺得過去六年裡所有的一切，瞬間被推翻，思念如潮水般向他襲來，最終在心裡彙成海嘯。

她來X市做什麼，工作，旅遊，還是有彆的原因。想到這裡，高墨暗暗罵了一句。

可是。

他等這非人意而為之的重逢，等了六年。

六年。

2190天。

承認吧，高墨，你思念她，無法抑製。

窗外下起了雨。

高墨走近窗邊，看著玻璃窗上滑落的雨水，想象著她在X市的某個角落也看著這雨，躁動不安的心一點點安靜了下來。他終於能確定一次，他看著雨的時候，她也能看見。

隻是。

她還愛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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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塗嫿一路小跑回旅社，進房間的時候已經濕了一半，她拿出毛巾搭在頭發上，愣愣的看著窗外的雨。大一的暑假，高墨曾把她帶回他的老家，夏日的暴雨過後，他們手牽手從躲雨的屋簷下走出來，雨後的空氣裡有泥土的芬芳，他告訴她，“高中的時候，看見彆人交女朋友，於是我想，以後我有了女朋友，一定要帶她來這裡，兩個人，手牽手，在細雨中慢慢的走，而我的女朋友必定也是喜歡雨的人。”

這是為數不多的，高墨的溫柔，和高墨的心事。

“風箏有風，海豚有海……”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回憶，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主編打來的。

“小塗啊，這次任務的相關資料我都發到你郵箱裡了，你記得查收。”

“好的，我知道了。”

“這次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果果有孕在身，也不會讓你跑一趟，社裡最近實在抽不出來人。”

“沒有的事。”

“那你早點休息啊。”

“好的。”

她掛上電話，打開筆記本電腦，看著屏幕上windows的開機畫麵，思緒飄散。

是啊，若不是果果有孕，這次出差也不會輪到她。塗嫿有時覺得命運帶著著強烈的暗示性壓向她，讓她喘不過氣來。她不願去剖析這暗示，她早已經學會如何自處，現在很好，不必改變。

甩了甩頭發，她禁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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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請問有沒有預約？”

“有，我姓塗。”

“塗小姐，請稍等。”前台小姐對著電腦看了一會，“塗小姐，請您在會客室稍等，伍總還在開會。”

“謝謝。”

塗嫿在會議室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天知道她這個路盲找到這裡多不容易，更彆說她的小腿現在還在疼。她環顧了一下會議室，室內裝潢簡約大方，四周牆上掛了許多畫，絢麗的色彩充斥著整個空間。她站起來，一一細看起來，看到其中一幅畫的時候，視線停留在右下角的簽名上，帶點遲疑。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身材微胖的男人走進會議室，塗嫿趕緊迎了上去。

“您好，伍總。”

“您好，塗小姐。一路辛苦了吧？”

“挺好的。”

“你們主編昨天給我打了一通電話，不放心他的美女編輯啊。”

“伍總說笑了。”

“聽說這次你們要做一個兒童節專欄？”

“對，六月刊我們要做一期特刊，主要以兒童為主，計劃將貴公司優秀的動畫場景設計收入其中，一一詳細介紹。”

“構思很好。”

“主編說貴公司最好的場景設計師在X市，派我來做一個詳細的采訪。”

“場景設計師？那真有點不巧，我們最好的一個設計師昨天剛剛調去總部。”

“？”

“不過應該還沒有走，我去下麵問一下，你稍等。”

“好的。”

不一會兒，伍總回到會議室，後麵跟著一個人。塗嫿看了看那人，有些詫異。那人不是彆人，正是機場借筆的龍澤。龍澤顯然也認出了塗嫿，表情微妙，不知在想些什麼。

“塗小姐，我們的一個設計師被調去C城總部，昨天才走，這是龍澤龍設計師，就讓他來協助這次的采訪，你看？”

“沒問題，謝謝伍總。”塗嫿呆了半響，才回答。

“那你們先聊，我還有事。”

“伍總您慢走。”

“祝塗小姐的X市之行愉快。”

“謝謝。”

做完采訪已經是晚上了，關上筆記本，收好龍澤給她的資料，塗嫿起身準備離開。

“塗小姐。”龍澤開口叫住她。

“？”

“不知道你有沒有去過X市的鋼琴之島？”

“沒有。”

“塗小姐如果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去看看，那裡非常美麗。”

“謝謝，我會的。”

“塗小姐，這是我的名片，如果還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

“……”塗嫿猶豫了一下，接過龍澤的名片，把自己的也遞了過去。“今天麻煩你了，謝謝。”

“我的榮幸。”

龍澤看著塗嫿離開，半響，拿出手機，撥給高墨。

“你在哪？”

“屋裡。”還能在哪。

“什麼時候走？”

“還沒定。”

“我覺得你可以晚幾天再走。”

“……”

掛斷電話，高墨看著紙上的號碼，突然覺得命運太過於其妙，當你覺得它十分乖張的時候，它卻柔軟了起來。她來到這裡，本是要采訪他，他卻提前一天離開，為的是回去C市，回去那座有她的城市。這一切奇妙的交錯著，他們始終在錯過，隻是這錯過卻又網開一麵，絲絲線索扣入其中，曖昧不清。

高墨點起一根煙，站在陽台上，俯瞰著X市的夜色，猜想著她正在哪個方格子裡好眠。鋼琴之島嗎？明天去看看吧，算作是對X市的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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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市。夜。

塗嫿一直在做夢，她知道自己在做夢。

整個夢境像是覆蓋在潮水之下的繁華，隔著一層薄紗，卻沒能夠擋住真實。夢的色澤是滿滿的墨綠色，小船，水草，歌聲，那個留著男孩般短發的女子，有一雙稚嫩的眼睛，單純而憂傷，她坐在木船上歌唱。末了，她側過身子，憂傷的望著自己，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的憂傷似乎帶著深濃的憐惜，濃的化不開。然後她開始說話，很多的字，消散在薄霧裡，落在眼前，沒有聲響。她身邊的男子，高大而沉默，有一雙熟悉的眼睛，那是自己曾經費儘力氣都沒有讀懂的眼睛，他落在女子身上的眼神很溫柔，如她是他的稀世珍寶。最後，潮水淹沒了一切，隻剩下水流動的聲音。最後那一眼，他和她的背影。

又是這個夢。塗嫿輾轉醒來，想哭，卻無從哭起。她在黑暗中坐起身，開始想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花了三年的時間和他在一起，三年的時間去忘記，三年的時間各斷線索，如今的重逢，又能代表什麼。

當第一縷晨光從窗簾的縫隙裡射進來的時候，她仍是同一個姿勢坐在床上，表情茫然。她開始覺得荒謬，沒有用的事情，想它做什麼呢。起身拉開窗簾，陽光大好，掃去了她心裡最後一絲陰霾。

去鋼琴之島看看吧，然後回C城，一切就會恢複正常。

人在旅途，果然容易脆弱啊。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