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
“……那走吧。”塗嫿說著,便往前走,“其實雖然我是這個小鎮的人,但是很多地方我也不抬清楚,估計帶著你逛不好。”
“隨便走走就行。”他跟上她,與她並肩行走。
“好。”
塗嫿真的帶著他胡亂走著,她平日裡便就這樣亂竄,雖然常走,但是遊客去的地方,她比較少湊熱鬨,她喜歡往人少的地方鑽。
兩個人走了一會,塗嫿一邊介紹著眼前的景致,一邊說一些兒時的趣事,時間到也過的快,轉眼夕陽西下,家家戶戶飄出飯菜香味。
“感覺如何?”她歪著頭打量他的神情,難得當了回導遊,身邊的遊客卻好像沒有陶醉其中的樣子。
“古色古香。”高墨客觀評價道。他其實更加用心聽的是她兒時的趣事,倒沒怎麼注意路上的景致。
“……我自幼在這裡長大,很喜歡這裡。”她轉過頭,眯著眼睛看著遠處的夕陽。
“嗯。”高墨應了一聲。
“雖然六歲就被接回C市上學,但是一有機會,就會回來,呆上幾個月。嘉嘉總是不理解我為什麼喜歡來這裡,也難怪,她是在C市出生的,每次來,跟觀光客似的,不像我,總覺得這裡才是家。”
“所以才想到要回來?”高墨出其不意的問道。
“嗯?嗯,其實一直想要回來,都沒有機會。”
“每天做什麼呢?”
“每天啊,早上起來天氣好的話,會到處走走,然後回去看看書,畫會畫,中午會午睡,這是在這裡才有的習慣,下午就是備課了。我把家裡廢棄的屋子打掃了出來,布置成教室的樣子,教鎮子上的孩子們畫些簡單的畫,晚上的時候,卓卓偶爾也會來畫畫,那孩子老是逃晚自習,怎麼說也不聽勸,好在他幾次模考成績都很優秀。”
高墨見她像學生一樣,一五一十的交代自己一天的生活,神情溫柔,“喜歡這樣的生活?”
“也不儘然,每個人有自己必須做的事情,我隻是偶爾想要忙裡偷閒一下,自我放逐放逐。”塗嫿認真回答道。
“是嗎?”
“嗯。”
“放逐多久?”
高墨這一問,塗嫿忽然想起她走前寫給高墨的信。不禁站住了腳步。
鑰匙還給你,希望你找到一個更加適合它的主人。
不再見。
這是她親自寫下來的話吧,難道他沒有看嗎?她看了眼錯落的房屋,還是說古鎮真的有魔力?不然為何,兩個本不該再見的人,再見後會如此輕鬆的相談。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話說清楚。
“我留了封信給你。”
“嗯。”高墨想起那封信,不禁暗了幾分臉色。“你還有東西沒有還給我。”
“鑰匙不是放在桌子上了?”塗嫿有些驚訝道。
“戒指。”高墨沉默了一會,吐出兩個字。
原來是因為戒指,塗嫿鬆了口氣,舉起自己的右手,解釋道,“路途的時候,不小心掉了。”
高墨瞥了眼她空蕩蕩的右手,倒也不見生氣,淡淡的點了點頭。
“是不是因為姨父?”他把一直一來的疑問倒了出來。
“不僅僅是。”
“你不信任我。”
塗嫿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
“那時候我一直想,如果我們沒有在X市相遇,那麼是否就永遠再沒有可能。”天色漸暗,燈光印在她的臉頰上,忽暗忽明,“我沒有辦法去相信生命中的巧合。我不再是十七八歲,這些年來,一個人打拚著,太需要一種安全感。我的記憶裡,滿是你的沉默,你的遙遠,你最後說的我們分手吧,我忘不掉這些,無法說服自己信任這種巧合下的重逢。我試過,可是你姨父的事情,讓我清醒了不少,或許這一切都是一個錯誤。既然是錯誤,為什麼不去停止它。”
高墨靜靜的聽她說完,良久,開口道,“或者你是對的。”他頓了頓,“那就停止吧。”
“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塗嫿勉強笑了笑。
“塗嫿,沒想到我讓你感覺大方到這種程度。”高墨說完,轉身走了。留下塗嫿一人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縱使難過,她也仿佛鬆了口氣,她不曾想過會再遇見他,也沒有想過會把心底的想法都和盤托出。隻是,這樣一來,就說的很清楚了吧,或許,這麼清楚的分離,才是她想要的。比起兩個多月前不清不明的逃離,這樣或者更加負責任。
這麼多年啊。
終於結束了嗎。
塗嫿抬起手撫上臉頰,她以為自己哭了,可是仍舊沒有眼淚。明明有著想哭的心情,卻沒有眼淚,豈不最痛。
高墨慢慢往回走著,最初的憤怒褪去,他開始反思。六年後,他自以為已經做的很好,比起六年前。他沒想到,六年前的自己,留在塗嫿的心裡,有那麼深的印象,他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人,特彆是在感情上,在彆人看來,就成了冷漠。他以為她懂,所以不說,六年後,他知道該讓她感覺,所以改變了些,沒想到她還是離開了。誰對誰錯,他已分不清楚。
他不想承認一切已經結束,可是剛才,正是自己,也是她,親口結束的。
“高先生!”
“?”高墨轉過頭,認出叫住他的人,正是白天裡與塗嫿在一起的少年,叫什麼卓。
“高先生,太巧了。又碰到你了。”
高墨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不知道你有沒有空,看一下我的畫。”亞卓一臉期待的看著高墨,神情認真,讓人不忍拒絕。
高墨躊躇了一下,點了點頭。他想,她既和這個少年熟識,就算再為她做一件事吧。
亞卓見高墨點頭,激動的不得了,忙帶著他往袁奶奶家裡去,他最近的畫稿都堆在塗嫿的小教室裡,不敢往家裡放。
“高先生,這是嫿姐姐的家,我的畫都放在她這裡。”
高墨看了眼眼前的民居,沒想到這個少年會把他帶到塗嫿家裡來。
“袁奶奶,這是高先生,我帶他來看看我的畫。”亞卓對院子裡挪動盆栽的老人解釋道。
“知道了,去吧。”袁奶奶也沒看高墨,應了句就繼續忙活。
亞卓打開小教室的門,讓高墨進去。高墨打量了一會教室,剛才聽塗嫿提起自己辦的美術班,沒想到這麼快就親眼見到。他隨意的坐了下來,亞卓翻了會,遞給他一遝畫稿,他收回打量的目光,細細翻了起來。
“高先生,你手上的戒指和嫿姐姐的好像啊。”亞卓見他左手上的戒指眼熟,開口道。
“?”
“不過嫿姐姐是戴在脖子上的。”亞卓又補了一句,便沒再說話了。
高墨沒想到他會說起這個,訝異之餘有些怔怔神。他又翻了翻手裡的畫稿,想了想,說道,“現在也不早了,光線不好,明天我再來給你看看。”他見眼前的少年浮現出失望的神情,補上一句,“我會在這裡呆一周。”
“好。”亞卓聽後,又眉開眼笑起來。
塗嫿進門的時候,正好看到兩個人走出小教室,她不禁有些詫異。
“嫿姐姐,我先走啦。”亞卓說完就走出了院子,留下兩個人尷尬的站在原地。
“你……”塗嫿想問,又不知要問什麼。
“他帶我來看他的畫。”高墨解釋道。
塗嫿聽罷,鬆了口氣。
高墨忽然走近她,勾起她脖子上的項鏈,戒指從衣服裡跳脫出來,落進他的掌心。他看著戒指,笑了起來。
“不是丟了?”
“……”塗嫿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沒有動彈。
“那就戴在脖子上吧。”他笑著看著她窘迫的神情,“你說的對,錯誤的事情,就該停止它。”
塗嫿不知他要說什麼,沒有接話。他卻隻是看著他,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直到他道了晚安,離開小院,塗嫿仍是站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