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知堂最後的記載是關於三華都的，記錄者似乎是一個嫁與陸姓人家的姓夏女子。那是她在百知堂唯一的一份記錄。當呂千妖翻開殘破的紙頁時仿佛有一種彌久不散的合歡香氣散開來，讓人浮躁的心緒瞬間沉澱。故事似乎說的是：有那麼一年三華都發生了許多事體。藍家久病的少奶奶死了，後來藍家多了一個眉眼像前少奶奶的奶媽。不久，藍家大少爺再娶，娶的是當年的青梅竹馬，卻再沒有生養，膝下隻有一個女兒。城外大慈寺的居士盤下了北趙弄的冷月齋，做起了綠豆糕，來得好吃。那奶媽時常去買了給藍家小小姐吃，卻未曾和居士多說一句。

其實那年還有許多事體是人們所不知道的。比如冷月齋居士在第一次看見藍家小小姐時就把赤蝶給了她，那時奶媽看居士時眉目間似有水波粼粼，那時藍家小小姐喜歡上了綠豆糕。更沒有人會知道，很久很久以後，久到世間已經沒有人知道江南望族藍家，連三華都也隻是史書一角的風景時，會有人再提及這段往事。

藍家的小小姐也就是後來的藍家當家，一輩子未嫁人，坊間流傳著許多故事真真假假說不清。或許隻有她自己清楚為什麼。可是她已經老了，記憶早已算不得清爽。那又怎麼樣？還有百知堂的白紙黑字。怎麼忘了？百知堂早不見了，世上隻有赤蝶和冷月。這樣啊，其實她還是記得的。是記得的，偶爾僅僅是偶爾會想到。她會想到第一次去冷月齋，像是做夢。那個男人眼中滿滿的溫柔，他叫她寶寶，他喂她吃綠豆糕，他送給她赤蝶，他讓她常來。可能就是那時候開始，她對他死心塌地。“死心塌地。”她坐在藤椅裡似乎慢慢咀嚼玩味著什麼，在這張藤椅上他曾抱著她喚她寶寶，喂她綠豆糕。

“死心塌地。”即使知道他對她的溫柔隻是因為她的母親，即使知道他忘記了母親還愛慕著母親，即使知道母親愛的是父親，她依舊死心塌地，隻因為還想聽他喚她寶寶。“可是為什麼呢？”邊上已經圍了一圈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怎麼都來了？真心的假意的，虛虛實實不重要了，她的目光從一張張麵孔上繞過仿佛在尋找什麼。

“表姑，我在。”藍家庶出的子弟，卻是小輩裡最出眾的。可惜是男子，否則可以繼承赤蝶，他的眼睛和他很像，像一汪水。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她父親離開了，她的母親離開了，他也要離開。她母親不愛他阿，為什麼？就因為她母親是三華都第一美人嗎？為什麼？她的目光一點點渙散，合上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