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在夜中如晶石般閃閃發亮的雪色裡,蔣年年站在身後望著他的背影,他尚在禁閉,無法參加宮宴,宮牆外闔家歡樂 ,他困在此處落寞一人。
她提著裙子,在夜色裡緩緩靠近,高緯敏銳察覺到聲音,他轉頭望向艱難在雪中前行的蔣年年。
雙目對視,天上煙花炸裂,蔣年年嫣然一笑,眼睛在煙花的渲染下晶晶亮。
耳畔風吹過,隻聽她道:“殿下,你想喝酒麼,叫上阿來,我們一起吃年夜飯。”
她的話太誘人,此時對於一個孤獨的人似是一雙隨光而來的手,他點頭,她笑。
年夜菜於蔣年年來說簡直小菜一碟,她做得有模有樣,豐盛一桌。
菜香縈繞,火爐劈裡啪啦作響,她托老章找鐵匠製作了銅火鍋爐,切了牛羊肉片拚盤擺好,還有蝦肉丸,晶瑩剔透。
阿來拘束地坐在高緯身邊,惶恐道:“殿下,小人還是站著吧,您是主子這於理不合。”
“無礙,今日你我不分主仆。”他伸手示意他坐下,他望著這一桌佳肴,尤其是那鍋沸騰的爐子。
蔣年年夾了片肉待時間差不多,撈上在蘸料裡翻滾幾下,送入高緯碗中。
“殿下,您嘗一下。”
她期待地看著肉送入口中,像往常一樣問他,好吃嗎。
他依舊點頭。
她做的菜就沒有不好吃的,蔣年年招呼著阿來也趕緊吃,千萬彆客氣拘束。
她晃了晃從庫房順的上好的貢酒,她一共拿了三壇,想著一人一壇正夠。
阿來趕忙製止住她,“這酒可烈了,三人一壇足以,而且我也不會喝酒。”
阿來確實不會喝酒,他喝了幾杯便醉癱在桌上,怎麼推都不動。
蔣年年微醺,她晃了晃手中的兩壇,裝酒的瓷器上雕著梨花,“殿下,不如我們將這兩壇埋在後院的梨花樹下,等過幾年打開,彆有一番意味。”
高緯僅喝了一杯,他意誌力本就強,此刻對他而言清醒無比,還沒等他拒絕,蔣年年便搖搖晃晃過來拽住他的袖子往後院走。
他望著後麵兩團左右搖擺的發髻,和在風中飄蕩的朱色綢帶。長命鎖一下下拍在胸脯,細碎的聲音作響。
他被她拎著鼻子走,沒等他說出膽大包天的小宮女時,他已被牽到後院。
梨花樹上無梨花,隻有皚皚白雪,卻神似萬朵梨花。
望此景,她突然開始吟詩作對,“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高緯未聽過這樣的詩,他抽出手,仰頭望樹,“哪來的詩。”
“我自己作的。”反正他也不知道,蔣年年厚著臉皮道。
“你這小宮女,倒還挺有才。”
“那是,你可彆瞧不起我。”她忽然癱坐在雪地,抬頭將立在雪夜裡的高緯一起拉下來,望著他緊鎖的眉頭她低低笑出聲。
“跟你講,我可是十二年寒窗苦讀,雖然老章天天罵我,在班裡墊底,但也是尖子班,年級前八十。”說著手中比了個七,她的酒勁開始上來,臉頰紅暈,世界搖搖晃晃。
高緯聽不懂後麵亂七八糟的,他背靠梨花樹,雙臂環在胸前,目光幽幽望著天邊的圓月,“你怕是最多也十二歲,怎會寒窗苦讀十二年。”
說是來埋酒,蔣年年卻又拆了一壇,酒香縈繞,瓊漿玉液,她打了個酒嗝,“誰說的,我十八歲了。”
高緯當她是喝糊塗了,不再理會她,天邊又放了煙花,比之前的更盛大,他能看見連片的五彩星火。
“殿下要喝嗎?”
望著外麵闔家歡樂,還是刺痛了他麻木的心,或許此刻確實要一醉解千愁。修長的手指握住酒身,他接過,蠻勁喝了大口,濃烈的酒水刺激著口腔和腸胃,他頓時咳起。
流光溢彩在她淨透的臉頰,她望天邊奪目之色,想起遠方的家鄉,她苦澀地揚起嘴角又酌了一口濃酒。
她望向身邊的人,突然覺得同是天涯淪落人,她問,“看著新年的煙花是要祈福的,殿下有什麼心願嗎。”
權利?但又不算,他勢在必得。
他搖頭,許是自己的酒勁也上來了,他轉頭望向她,緩緩開口道:“你呢?”
她的鼻子被凍得通紅,心願?她突然抱著酒壇抽泣,囧著張臉號啕大哭,“我最大的心願,就是高緯能喜歡我,啊,你知道我有多苦嗎,每天累死累活哄他開心,煩死了,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喜歡我。”
她的酒勁徹底爆發,說著還爬上來,拽住他的狼裘,定定望著愣在雪地上的少年,他的酒險些拿不穩。
天上煙花一下下炸裂,他的壁壘忽然被打破了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