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下了一場雪,連著下了好幾天,一直下到大年三十那天才肯罷休。
宮中白雪皚皚,朱紅與白雪相融,勾勒出一幅丹青。
蔣年年披著兔絨大襖,捧著暖爐在雪地裡撒歡,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看到的第一場雪。
裙擺拂過雪,染上雪水,她跑得快,腳沒那麼冷,頂著白絨球的繡花鞋踩在厚實的雪上,落下一個個腳印。
一抹朱色在天地一白間奔跑,她奔到大門,喘著氣,招手大聲喊著,“老章!”
霧氣隨著張口間騰騰而上,大門口老章的胡子花白,他一手拂塵,一手暖壺。轉身見蔣年年笑嘻嘻奔過來,他眉心一皺,搖著拂塵指著她道。
“蔣年年,又臭美了是不是,大冬天不多穿一點,穿秋褲沒,我給你一針一線做的彆給我浪費了。”
蔣年年拽著老章的袖子滿臉笑盈盈,她眨眼,圓溜溜的眼珠子水潤如葡萄般。
“穿了。”若不是宮規森嚴,封建思想下女子不可扯開裙擺,她早就抬腿秀出她那紅花綠葉的秋褲。
她拽著老章衣袖探頭看他身後,“老章,你有沒有給我帶什麼新年禮物啊,比如說什麼話本,吃食。”
老章揪起她凍得通紅的耳朵,混著她連連喊痛的哀求聲,抖著兩撇胡子哼的一聲嗬斥道:“還話本呢,讓你做試卷不做還看小說白日做夢,一天到晚就是些霸道總裁霸道皇子,跟你說了多少次,我們現在的重心要放在學習上……”
老章喋喋不休又開啟班主任模式,蔣年年小雞啄米般在旁不停點頭,不敢說話,她怕她頂個嘴就跟侍衛大哥一樣站在這冰天雪地罰站。
老章說是說,但還是掏出一個紅包,上麵鑲著金色顏料梅花樣式的圖案。
中間赫然寫著四個大字,金榜題名,這字跡一看就是老章寫的。
蔣年年一手搖著拒絕,嘴裡客氣道這怎麼好意思呢,一手接過紅包往袖子裡塞。
今日宮中設家宴,蘭陵王身為皇室又是功臣攜妻參加。
蔣年年眼尖老遠便見鄭魚在屋簷下扶著牆,探頭探腦。
她勾唇一笑,嚷嚷著,“呀,這不是蘭陵王妃麼。”
鄭魚臉色一沉,她一身青衣,雖姿態端莊,但還是掩不住畏手畏腳,她絞著手帕埋頭緩緩走來。
等走進時,她嘿嘿一笑,尷尬地揮動手,“章老師,好巧啊,您也在。”
老章背手輕咳一聲,摸著胡子陰陽怪氣道:“呀,蘭陵王的小嬌妻啊。”
鄭魚欲哭無淚,她擠著唇成一條線,小聲道:“老章,我錯了,我再也不上課亂寫什麼小說了。”
老章摸著胡子慈祥笑嗬嗬,眼角的皺紋揚起,他拍了拍鄭魚的肩,嚇得她渾身一顫,“好了孩子,我不怪你了。”
他從袖口裡抽出一個紅包,和蔣年年一樣在上麵提著金榜題名。
“來,拿著。”
鄭魚一愣,隨後臉上掛著笑,一手推著拒絕,一手扯住紅包。
“這怎麼好意思呢。”
老章拂塵上下搖晃,他皺著眉頭上下掃著兩人,“你們兩個,還真是上個廁所都要手拉手的死黨,收個紅包都一個樣。”
蔣年年依偎在鄭魚懷中聳肩一笑,時光好似回到原世界的軌跡,她還是高二,她還是南中一位每天為著學業發愁,一邊誓死奮鬥一邊和鄭魚間歇性擺爛的普通學生。
如果時間能倒流,她寧願每天堆積著試卷作業。
她想家,想她原本平平淡淡的生活。
老章還要忙活著宮宴,鄭魚也得繼續扮演蘭陵王妃前往宮宴。
蔣年年站在大門口呆呆望著,望著兩人消失在皚皚白雪中。
她輕輕歎了口氣,霧氣蒙蒙,腳在雪地裡站久了,凍得麻木,她轉身看向立在大門兩側的侍衛。
從袖口抽出荷包,拿了些碎銀子遞給兩位大哥,“侍衛大哥,過年了,買點酒喝,下次我想逃跑,就彆對我凶巴巴了。”
侍衛大哥拿人手短,有些動容,“行了,下次罵你這小宮女溫柔點。”
“這還差不多。”
蔣年年揉了揉通紅的耳朵,抱著暖爐進屋,雖說身處牢籠,但快樂也是可以自己製造的,隻要保持心態,哪裡都是希望。
宮裡放了煙花,在空中炸裂,炫彩奪目。站在永寧殿的宮牆內,能看見轉瞬即逝一角。
他一身玄衣,灰色的狼裘。在夜色裡顯得有絲孤獨,如一隻迷路與狼群脫離的小狼王,他漆黑的瞳裡有忽閃而過的絢爛,和無儘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