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英格爾朝著邊看過來,反射地低下頭。
胸口悶脹,臉色不知道有多難看。
他能察覺到英格爾凝視他的視線,但他不敢抬頭。
然而幾聲驚呼又將他喚起。
“應!”“孩子!”“二公子!”
英格爾滿臉淚痕地再次倒下。
在夢中,他沒喊疼,卻哭得令人心碎。
彭德利佳,卡萊娜,蘭莫爾,看著自己珍愛的孩子受這樣的苦,也崩潰了。
艾利克斯再也待不下去,奪門而出。
他跑去抓住那天妄圖下死手的偽裝成侍衛的刺客,以及換臉成侍女下毒的人。
他在戰場不是沒拷問過人,但大多都是魔族。
這種級彆的刺客在他麵前真的不夠看。
他也沒想拷問出什麼東西,該知道的他都已經知道了,隻是單純的泄憤。
他唯一一次朝著人類動用這樣的非人道的手段。
但他留了他們一條命。
於是,他那年紀尚小的心腹侍官就眼見著,心地善良的小主人,麵無表情地親手將兩個刺客剝皮削肉,折磨的不成人樣。
艾利克斯洗臉的時候,透過鏡子看見了身後瑟瑟發抖的侍官,卻連一絲安慰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他看向鏡子中映照出的自己年輕卻充斥著疲憊的麵龐,以及褪去笑容假象之後,那種薄情又冷漠的表情。
他恍惚看見了,屍山血骨的殘骸,一條條壓在身上的人命。
在戰場上這麼多年。
他需要笑著才能帶給人類軍希望,他需要笑著才能讓剩下的人堅持。
但他累了。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艾利克斯·丘涅已經笑不出來了。
他又花了一整夜時間冷靜下來,腦子裡反複想的隻有英格爾活下來這個事實。
他從來沒有酗酒的習慣,踏上戰場之後更是滴酒不沾。
這一夜,他把自己泡在酒窖裡麵,一瓶接著一瓶,不要命地就著這月光灌下去。
他不知道是不是女神的恩賜將他送回了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回來了。
但,起碼一個本該死去的人活了下來。
有第一個,就一定會有第二個。
上一世,因為那些人的死,他才能戰鬥到最後。
賦予那些犧牲的人應有的意義是他上一世堅持戰鬥的理由。
可那太悲慘了,不過是欺騙自己的借口。
他曾經沒想過自己會有第二次生命,但他從來不會認同那樣的結局,很多人本不該死。
這一次,他要為他們的生而戰。
他掃開了空酒瓶,酒瓶在地上七零八落,他爛醉在酒窖裡頭。
這是他上輩子也是這輩子唯一一次不管不顧的放縱。
之後,艾利克斯還是忍不住偷偷跟著碧錫大主教去看英格爾。
他需要一遍又一遍確認才能真的承認英格爾還活著的事實。
英格爾和大主教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
“主教閣下,我能和你學魔法嗎?”
“好啊,給你治療的時候我就發現你身體裡存在天生的魔力,不過一切要等你好起來。”
“嗯。我會的。”
他立刻跑去圖書館借了好幾本魔法書,第二天捎上一本精心擇選的《魔法原理入門》,偷偷地在公爵夫婦不在的時間過去看英格爾。
他原本已經做好了吃閉門羹的準備。
卻沒想到英格爾把他請了進來。
“九皇子殿下請進吧,我很累就不起身行禮了,哥,你也坐吧。”
令他更沒想到的是,英格爾竟然知道有人想毒害他。
“皇子殿下可是已經抓到想要下毒害你的人?”
單憑這一句,艾利克斯足以猜出,英格爾已經明白要害他的罪魁禍首是誰了。
而且他在蘭莫爾跟隨之後說這話就是為了洗脫他的嫌疑。
他隻能說自己找到了一些線索。
年輕的二公子聲音冷淡,眼中卻很沉靜:“那皇子還在這浪費時間?”
這句話看似不善,其實是在為他著想。
儘快抓住凶手,完全洗脫嫌疑,才是最佳之策。
隻是——這個英格爾完全不像他之前所見的那個人。
艾利克斯這才發覺,他原本對英格爾就根本不認識,他隻是從涅卡一家人口中了解到他們眼裡的英格爾。
而一個人是有很多層皮的。
然而這個英格爾他也不會討厭,因為很明顯能看出,他很聰明,以及,他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艾利克斯喉嚨裡滿著各種情緒,擠出聲音道:“對不起,因為我……你受這樣的苦。”
他聽見英格爾用沙啞的聲音冷笑道:“那九皇子要是知道這一點,就應該離我,儘可能遠一點,這樣我才能安全。”
明明是在責怪他,他心底卻莫名高興起來。
“嗯,你說得對。我會離遠一點,我也會儘力找出下毒害你的凶手,給你一個交代。”
“恕我直言,請九皇子抓住凶手之前不要再來見我。”
結合為什麼要在蘭莫爾麵前洗脫他的嫌疑。
而英格爾卻同時告訴他不要來見他。
艾利克斯猜到了英格爾的心思。
【那是意味著我抓住了凶手就可以去見他了嗎?】
【為什麼,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有這樣縝密深沉的心思?】
【仿佛能預見什麼……】
他深深看著英格爾,心緒動容,難以自抑,喃喃自語了一句:“謝謝你,活了下來。”
隻有他自己能聽的見。
走之前,他瞄了一眼自己帶來的書。
我希望能多救哪怕一個人。
我曾經想要一個巫師。
你,會是我的巫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