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傾心……
容成雅音聽著闕執墨一字一句的回話,一下子覺得血脈全往臉上湧了過來。
爾後,是澈骨的冰涼。
有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墜進了冰窟裡,四周寒風呼嘯,一層又一層的冰霜隨著寒風疾速地裹上他的身體,讓他整個人都被凍得無法動彈,想要出聲呼救,卻不知道為什麼,竟是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有些惶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場景。
直到一個刺耳的聲音打破了籠罩在周圍的冰寒:“大小姐與正君可真是恩愛,這一瞧上眼,就見不得奴們在旁邊了……隻是,奴還要在這裡告一聲饒,請大小姐和正君且慢思愛,還是先隨著奴前去抱月樓吧!時辰不早了,老正君還等著行敬茶禮呢!再這麼耽擱下去,奴可吃罪不起。”
寒風就在那一瞬間停了下來。
四周又恢複了清明。
滿身冷汗的容成雅音轉眼看著站在距離他們隻有兩步之遙的闕李氏,心裡突然覺得,這闕李氏說話,也不是那麼刺耳了。
“敬茶禮?”
隨著闕執墨的說話,耳膜的位置傳來了一陣震動。
“是的。新夫進門第二天,是要給府裡的長輩敬茶的。奴正要領著正君前去的。”闕李氏的聲音裡透著由心而發的恭敬,“大小姐也是要一起去的……奴本來還想派人去請您,您倒像是知道的一樣,竟然自己來了,正好省了奴花費唇舍去吩咐人請您。”
“嗬……”闕執墨發出了一聲輕笑,容成雅音再度感受到了耳膜的震動,然後,他看到她低下了頭,用那雙烏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自己,臉上流露著再自然不過的款款深情,“那倒是正好,夫君,我們去給祖父行禮吧!”
容成雅音被那眼神看得渾身發毛,勉強扯出一抹笑意,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聲音剛落,就感覺到身體一陣搖晃,卻是闕執墨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幾來。
容成雅音怔了一下,然後,掙紮著就要下地。
哪有當著府裡仆人的麵,這樣抱著新婚夫君走路的?
他以後還要不要臉了?
“彆動……你不是在為難怎麼去抱月樓嗎?我正好抱著你去呢……反正,我也要去的……”
察覺到他的動作,闕執墨忽然低下了頭,對著他露齒一笑。
容成雅音心裡微微一動,她難道是看到了他之前的窘態?
這個闕執墨……
他實在是有些弄不懂她。
說她邪佞,她看起來又很體貼……說她體貼,她又可以滿不在乎地做出威脅皇族的話語……
她,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容成雅音不禁迷茫起來,這樣的迷茫,一直持續到敬茶禮結束,他在闕李氏的引導下重新回了新房,等到所有的人都退下,他一個人坐在梳妝台前細細地臨摹著鏡中那張明豔的臉龐時,他才清醒了過來。
抿著嘴唇拭去臉上的妝容,容成雅音定了定神,叫來了清容,附著他的耳朵輕輕交代了幾句。
“什麼……殿下!您……您竟要……”
清容不能相信似地瞪大了眼睛,看著一臉淡然的容成雅音。
“去吧。”仿佛沒有看到清容見鬼似的表情,容成雅音笑得越發溫柔,“不要被人瞧見了,本宮要給妻主一個驚喜。”
“是。奴知道了。”
清容雖然遲疑,卻還是輕輕地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而清容這一去就是一整天,好在容成雅音新夫進門的三天時間裡除非必要,都不需要出門,再加上送飯來的仆人並不是那個機靈善言的喜公闕李氏,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女子,默默地把飯送來,等著他吃完又默默地把碗筷收走,所以似乎並沒有人注意到他身邊少了一個人。
當然,至於真的是不是沒有人注意,容成雅音心裡明白。
畢竟這裡是闕府,不是皇宮,沒有那些縱橫交錯的地下秘道,想要悄無聲息的離開,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他也準備了一套說辭,準備在有人問起的時候回答,但卻並沒有用上。
華燈初上的時候,清容回來了,隻是去的時候是一個人,回來的時候去多了兩個纖瘦的身影跟在身後。
放下手上用來打發時間的書,容成雅音皺著眉看著那兩個抱著小包袱,一臉緊張,恨不得整個人都縮在清容身後的人,明豔的臉龐上透出幾分森冷:“怎麼回事?”
“殿下,奴去的時候,這個名叫霜華的妓子說那是他的弟弟,非求著奴把他也帶上。奴出門前,殿下吩咐過,即然是將軍恩寵過的,從今天起也是奴的主子,他的話奴不能違背,就一同把他贖了出來。”
清容跟在容成雅音身邊多年,已經施施然地對著他行了一禮,仔細地回了話。
看著他的舉動,跟在他身後的兩個身影也一臉惶恐地跪了下來。
容成雅音點點頭,看著兩人驚懼的樣子,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了他們跟前,還沒靠近,就被一陣刺鼻的脂粉味道給嗆地掩住了口鼻。
彆開臉,深吸了一口氣,他沒有繼續往前,轉而在桌邊坐下,然後睨著因為他的這個動作而怯怯地縮著身子往後挪了幾步,看起來還有幾分姿色的男子,淡淡地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本來是一句再自然不過的問話,跪在地上的男子卻瑟瑟地抖了起來,一連對著容成雅音咚咚咚地磕了好幾個響頭,才哆嗦著回道:“奴……奴、奴,不敢……不敢在殿下……殿下麵前說奴的……賤名。”
容成雅音揚了揚眉毛,嘴角掀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倒是還有幾分聰明。
“你倒是還有點伶俐。本宮並不是那種容不下彆人的人。”容成雅音伸出手,接過清容遞過來的茶杯,淺淺地抿了一口,“你已經是將軍的人了,以後就在府裡侍候將軍吧。”
“咦?”跪在地上的男子怔了一怔,妖嬈的眼眸裡先是流露出幾分驚喜,抬眼看著容成雅音波瀾不驚的明豔臉龐,又漸漸地變得緊張和害怕,他遲疑了一會,低聲開口,“殿、殿下,奴和將軍,不是,不是……”
“不是什麼?”
仿佛是想起了什麼,男子又頓了口。
看著男子的樣子,容成雅音皺眉,轉頭看向身邊:“清容,你讓人送他們到將軍那邊去,本宮有點累了!啊……彆忘了,讓他洗乾淨了……再從我的妝禮裡取幾盒上等的胭脂給他。”
“是。”
清容輕應一聲,如來時那樣帶著兩個纖瘦的身影退出了新房,小半個時辰後,他才重新回來。
“那邊怎麼說?”
“回殿下,將軍不在府內,奴把兩個妓子交給了管家雲姑,她聽完奴的說辭之後,回奴說定會把殿下吩咐的差事辦好,便將人領走了。”
清容見容成雅音又拿起了書在桌邊翻看,便端了燭台到桌子上。
容成雅音捏著書的手頓了頓,臉上露出了沉吟的神色:“那你去柳巷的時候,有沒有按照本宮的吩咐去做?”
清容恭敬地答道:“奴按殿下的吩咐,以四抬小轎去接的,而且也當著那水月閣的爹爹的麵,說了是殿下要接去的。那爹爹聽說是殿下的恩典,笑得都不見眼了,相信,明日殿下賢德的聲名一定會傳遍涼都,而那些由於將軍的行事而出現的流聲蜚語會消停不少,至於那妓子的反應……奴去接他的時候倒是那妓子不見歡喜……奴覺得他應該是歡喜得過了,才會有此表現。”
“嗯。”容成雅音的視線沒有離開手中的書卷,隻是輕輕點頭,清容見狀,便悄悄地退後,準備離開新房把空間讓給他一個人。
就在清容準備開門的瞬間,容成雅音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清容趕緊回身:“殿下還有何吩咐?”
“出宮前,本宮吩咐的事情,進展如何?”
清容咬了咬下唇:“伍統領昨日上午來和奴回過,殿下吩咐下的事情還在查,但因為年歲已久,所以還沒有什麼進展。”
容成雅音聽了,眉頭皺了起來,想了一會,他擺擺手,示意清容退下。
隻聽得門吱呀一聲,整個房間又安靜了下來。
等到四周靜悄無人,容成雅音才把手上拿著的書扣在桌子上,起身走到了窗邊,也不推開,隻是隔著窗默默地看著窗上糊著的紅紗,伸手輕觸上麵的大紅喜字,良久,發出了一聲不屑的輕哼。
闕執墨,你想以新婚之夜不入洞房偏去柳巷狎妓來激怒本宮,然後讓本宮因為惱怒失儀而被天下人所恥笑嗎?
本宮是絕對不會如你所願的。
和妓子共侍一妻又怎樣?
反正本宮也不會和你闕執墨有妻夫之實,擔個虛名也不會怎麼樣。本宮新寡再嫁,雖然有禦封的芳華太皇稱號,但也隻能堵得住那些朝臣的嘴,坊間百姓的傳言肯定不會好聽到哪裡去,也不差這一點聲名,何況,你這麼做,還能讓本宮多個賢德的名聲,本宮何樂而不為呢?
闕執墨回到闕府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她是從涼都十裡外的軍營裡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