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執墨站在窗前,清冷的眼眸冷冷地注視著窗下那一片剪去了枝葉,隻剩下光禿禿樹乾的木芙蓉,俊秀的臉龐神色透著幾分複雜。
“嘩啦”。
清脆的聲音,忽然在身後散開。
闕執墨沒有轉身,隻是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窗欞上的精致雕花,神情淡淡地開口:“怎麼樣?”
她的身後,看年紀大概是五六十歲模樣的老婦人提著一隻藥箱,從一片珍珠串成的門簾後走了出來,正皺著眉頭沉吟著什麼,聽到問話,連忙半躬著腰麵對著闕執墨:“回大小姐,這位小公子的新病倒是沒有什麼大礙,隻是心緒過於激動而昏蹶過去罷了,加之不小心落了水,受了點涼,所以才會到現在還沒有醒,老婦給小公子開劑方子,服用幾次就不會有什麼大礙了……”
“新病?”闕執墨聽到這裡,原因輕撫著窗欞的手指緩緩弓起,輕輕地叩擊著那些木質雕花,清脆的回響,在寬大的廂房裡聽起來格外的響亮。
提著藥箱的老婦垂眉順眼地低聲道:“新病自然是無礙的,麻煩的是舊患。老婦鬥膽替小公子做了番檢查,發現他的腿疾十分嚴重……小公子的雙腿應是從高處墜落後折傷了腿骨,雖然當時接了回去,但是接骨之人手段並不高明,非常接爻的不對導致了小公子雙腿變形,血脈淤積狀況甚為嚴重,爾後小公子又不曾好生調養,如不是今日老婦人得見,小公子的腿……恐怕不出半年,即將無法行走……更甚者……”
陡然一聲喀嚓聲響。
老婦怔了怔,抬眼看去,正好看到背對著自己站立的少女白皙的手指將窗戶上的一塊木頭硬生生地掰了下來,心裡不由打了個寒戰,嘴上的話也不禁停了下來。
立刻就聽到冰冷的聲音貼著耳朵響起:“說。”
老婦伸手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冷汗,囁囁地道:“回大小姐,如果再不用藥打通小公子淤積的血脈,老婦恐小公子不壽……”
闕執墨猛然回頭,俊秀的臉龐布滿了森冷:“那麼,你可能治?”
老婦迎著那張冰冷的容顏,吞咽了數口口水,下意識地抱緊了藥箱退回了兩步,估摸著距離似乎安全了些,她才低聲道:“小公子腿傷已久,而且小公子體質虛弱,以如今的情況而言,老婦人並無十分地把握,隻能先以藥培根固元,並且以藥力疏通積淤,等到淤血散儘,小公子身體強健了,老婦人可為小公子斷骨再接……”
老婦還想再說些什麼,闕執墨卻已經將手上捏著的木塊拋出了窗外,然後對著門口喚了一聲:“那你去擬方子吧。子一。”
門外,瘦削俊秀的女子微微一晃,就出現在了房裡,然後笑嘻嘻地對著老婦伸出了手:“古大夫,請,這邊請。”
老婦恭敬地對著闕執墨行了個禮,然後跟在那女子的身後緩緩走出了廂房,隻留一室的靜寂緩緩將人包裹。
沉默地在臨窗的邊緣擺放著的椅子上坐下,闕執墨隔著一掛珍珠門簾默默地凝望著門的那邊。
一張圓凳,半張桌子,半張床。
床上床帳低垂,隻見一隻白皙的小手懸掛在帳外。
那是墨色的手。
墨色……
她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快就和墨色見麵了。
雖然,她知道在她離開雲城水府之前,墨色是離潤玉最近的人,他一定知道一些潤玉的消息,按說這幾年來她時時刻刻都在找潤玉,已經到了魔症的地步,從看到墨色的那一刻起,她就應該衝上前逼問他所知道的一切。
然而,當她看著墨色那蹣跚的腳步時,她所有的問話都卡在了喉嚨裡。後來她派人追查了墨色這些年的經曆,得知墨色在她離府之後沒多久就被賣進了涼都的水月閣,此後數年一直被管事爹爹當成舞伎調教,十二歲時登台獻舞,和擅長彈琴的霜華以一曲莫問歸名震涼都。
當年,不知道有多少涼都女子,拋灑千金隻求觀墨色和霜華的舞琴絕響,更有好事女子賦詩“似夢似幻水中月,芙蓉晚開花留香,扶風曉醉莫問歸,墨色霜華解千愁。”以作讚賞。
這般的美名,到了墨色十四歲便戛然而止。
那一日,墨色及笈。
按照妓館的規矩便要梳發接客。
十四歲的墨色縱身一躍,從水月閣的樓上跳到了柳巷的地麵上,從此殘了一雙腿,失去了舞伎的他,從此淪為了水月閣裡一個刷恭桶的雜役小廝。
如今的墨色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粉雕玉琢不解世事的小娃娃,他會淪落到今天的樣子,一定和當年的她有關。
如果,她冒然出現在墨色的麵前,一定會勾起他的傷心往事,以他縱身一跳的那種剛烈性子,她實在吃不準他在看到她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所以,自打墨色進府之後,她一直避著不和他麵前,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想不到她闕執墨也會有不敢的時候。
隻是沒有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天闕家闔府遷入祖宅,霜華又要被納入府中,大概是怕墨色誤事,容成雅音就派人將他接到了芙蓉館裡,然後讓她意外地撞到了他……
想到當時墨色的樣子,闕執墨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先是不能置信,然後又哭又笑,又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後陡然變色,最後對她又撕又咬又打,直至昏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