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華害怕，腳下意識地一軟，整個身體就跪了下來：“正君饒命，奴、奴不懂規矩，奴……”

容成雅音睨著庭下跪著猶如篩糠一樣的纖弱身體，明眸微動：“清容，本宮累了。”

本來以為會受到嚴責的霜華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抬頭看向容成雅音，冷不丁，跟前的人發出了一聲咳嗽，連忙將身體壓得更低了。

動作之間，淡淡的幽香滑過鼻端。

眼角的餘光裡，霜華看到一雙月白色的緞麵軟靴停在他的視線裡，悅耳的語音似乎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霜侍夫的事……也不能怪他……一是本宮這些天忙碌忘了派人叮囑，二是新拔的小廝年歲小不懂事，明天你吩咐闕李氏派兩個年紀大些的到沁荷居，幫襯著點霜侍夫。霜侍夫，如今天還未亮，又是寒夜，妻主既已上朝，就回去睡個囫圇覺吧……覺得白天到祖父跟前侍候時犯困，失了禮數就不好了。”

霜華聽著這吩咐，心裡直覺話中有話，卻不敢多話，隻是連連應著是，候著那淡淡的幽香漸漸遠去才敢抬頭，此時，身上的夾襖卻已經濕了大半。

渾身虛軟地撐著膝蓋起身，霜華怔怔地看著闕府緊閉的大門以及大門內那兩個仿佛木頭人一樣隻盯著腳麵的守夜，嘴裡一陣發苦：他之前在這門前已經站了兩個多時辰，這兩個守夜的要是提點一聲，也不至於他出糗……看起來，這深宅大院裡的日子，果然不易。

胡思亂想了片刻，又沒有什麼好辦法，霜華無奈地攥著裙角轉身往自己住的沁荷居走去，因為失魂落魄就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動靜，所以也就沒有發現位於中庭轉角處的一叢樹蔭裡還站著兩個人。

等到霜華的身影去得遠了，那兩個人才慢慢地走了出來。

映著遠處遊廊上燈籠微弱的光芒看過去，卻正是先前離開的容成雅音和清容。

清容看著霜華離去的方向，眉宇間透著疑慮：“殿下，為何不罰他？他竟敢……”

容成雅音伸手輕輕地撫著鬢角，指尖所指之處，正是那朵素白的絨花，神情冷淡：“他一個妓子，本宮和他計較什麼？更何況，本宮還用得著他……再說旁人守孝，那都是虛的，隻有本宮……總之，本宮犯不著和他計較。本宮現在擔心的是香兒。本宮……都不認得香兒了……是不是，因為本宮離開……香兒才會性情大變，變得如此暴躁……她羽翼未豐，本宮實在擔心她會做些惹怒闕執墨的事情……”

“陛下……她……”清容想安慰容成雅音，張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乖乖地垂首扶住他，慢步走向芙蓉館。

容成雅音心裡憂愁，神色便隱隱地透著疲憊，走了好幾步，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再不開口，隻是和清容一同回了芙蓉館，梳洗一番睡下。

芙蓉館裡的人睡下了，但是，與之相鄰的沁荷居裡，卻還是有人滿腹心事。

“霜侍夫，您可回來了。”幾乎是在霜華進院子的那一瞬間，一個叫司語或是侍語的小廝就竄到了他的跟前，然後，一把拉著他往偏房走，“小公子哭到現在都沒有停，奴……奴都聽到咳嗽聲了……奴擔心小公子哭傷了肺……這大晚上的，奴又不好去請大夫，免得驚動了府裡……您快來勸勸他。”

霜華聽了，嚇了一跳，連忙往安排墨色的房間走去，還沒到門口，就聽到了一陣嘶啞的哭聲從房間裡傳過來。

心裡禁不住一慟。

這正是他今夜守在大門前要等大將軍的目的。

他想問，大將軍對墨色做了什麼，以致於那個乖巧溫順的孩子回到他的沁荷居之後就把自己關在了配給他的房間裡，怎麼叫也不出來，隻能隔著門板聽著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聲，卻什麼辦法也沒有。

霜華從來不知道墨色也會有哭得這樣肝腸寸斷的時候，這樣的哭聲，讓他覺得心驚肉跳，直覺告訴他，在他未曾注意到的時候，墨色在芙蓉館裡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會是什麼事呢？難道，難道是大將軍……強了墨色？

一想到這個可能，霜華就覺得膽戰心驚：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糟糕了，墨色是有心上人的，如果他真的被大將軍強了，那麼以這孩子剛烈的心性，恐怕會做出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墨色的心裡有人了。

因為有了那個人的存在，所以墨色才會在水月閣那樣的地方活到現在，所以才會活到現在，才會……在爹爹讓他接客的時候，縱身一跳，寧願摔壞雙腿，也不願意讓彆的女子靠近……

對了，墨色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所以，如果是大將軍強了墨色……絕對不會是躲在房裡哭這麼簡單，肯定會玉石俱焚。

再說，大將軍也不是那樣的人吧？她不會是那種好男色的女子，如果是，她不會不碰他……而且，她都有那麼美的夫君了……